“黄肠”,全称为“黄肠题凑”,为“天子葬制”。初见于《汉书·霍光传》:“光薨,赐梓 宫、便房、黄肠题凑各一具,枞木外藏椁十五具。”颜师古注引苏林曰:“以柏木黄心致棺外,故曰黄肠。木头皆内向,所以为固也。”从北京大葆台西汉墓的挖掘 发现,才明白梓宫里那些围绕着棺椁,许多整齐排列的整棵柏木,便是史书上所说的“黄肠题凑”了。这虽然是汉代帝王的专用葬制,不过,经天子特赐的皇亲国 戚,高官大臣,死后也可享用。由此可见,梁商应该是与的霍光一样,是个生前显赫,死后哀荣的大人物。
虽然,梁商有遗言,死后不 要“百僚劳扰,纷华道路,祗增尘垢,虽云体制,亦有权时,方今边境不宁,盗贼未息,岂宜重为国损”?但皇帝不干,他之所以要大办特办,备极哀荣之能事,因 为死者不但是他的老丈人,还是替他管理国家的大臣。此人虽说不上有什么大功劳,也没什么大纰漏。于公于私,他不得不如此做;何况在汉代,外戚,常常是左右 朝政,操纵帝位的重要因素,他也不能不如此做。尽管如此高规格的对待,他的老婆梁皇后,梁商的女儿,还嫌不怎么满意。于是,她另行赏赐,手笔之大,骇人听 闻,比顺帝差不多翻了两番,“钱五百万,布万匹。”
由此也就知道,梁商所以死后能够享用“黄肠题凑”的葬制,看来是女儿为皇后的缘故了。
而梁家的裙带风尤为厉害,他们家先后出过三位皇后:一位是和帝的生母,死后被追封为恭怀皇后;一位是现在顺帝的皇后;还有一位,就是皇后之妹,不久又将 成为桓帝的皇后。所以,像梁商这样一位极有后台的大将军,能够在生命最后一刻,说出这番丧事从简的话,也颇能表明梁商此人,尽管做了很大的官,拥有很大的 权,还能有一份最起码的知道自己为外戚的明智。
《东观汉记》对他的评价简直近乎溢美:“其在朝廷,俨恪矜严,威而不猛。退食私馆,接 宾待客,宽和肃敬。忧人之忧,乐人之乐,皆若在己。轻财货,不为蓄积,故衣裘裁足卒岁,奴婢车马供用而已。”如果再以《后汉书》中对他的议论看,“自以戚 属居大位,每存谦柔”,足以了解他检束自己的隐衷。在封建社会的宫廷斗争中,宦官是最为人诟病的一群,外戚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位大将军能有这点清 醒,能有这点谨慎,也就难能可贵。
可是,他的儿子梁冀,却是一个浮浪子弟、不法纨绔,与他老爹完全不同,绝对是反其道而行之的恶棍歹徒。
有一次,他父亲与洛阳令吕放,也就是首都的市长聊天。其间,自是出于朋友的善意,吕放示意梁商,老人家,您要好好约束一下贵公子才是。梁商当即表示关 注,连连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吕放当然不会和盘托出梁冀的恶行,只是点到为止。梁商回家以后,拍桌子把梁冀训斥了一通。史书称梁冀长得“鸢眉豺目,洞精 眄”,这八个字形容这位大少爷,估计梁冀那一脸刁蛮,心存龌龊的样子,够让人倒胃口的。梁冀被他狗血喷头骂了以后,心想,你吕放给我上眼药,给我添 堵,我就给你来一手绝的,派杀手在半路上把这个多嘴的市长干掉,要了他的命。梁冀怕他老子查出来,谎报是吕放的仇人所为,并推荐吕放的弟弟吕禹接任洛阳 令。然后大肆捕杀,灭口无证,从此没有一个人敢在梁商面前说他的坏话。
梁冀在办完其父丧事之后,不到半年,就由河南尹上调中央,接替 其父的大将军位置,同时参录尚书事,位极人臣。因为他的大妹妹,为顺帝皇后,是个精于权术,巧于谋算的女人,自是需要她哥哥在朝廷之中,为其羽翼。这个女 人,醉心政治,酷嗜权柄,顺帝驾崩以来,她先后迎立冲、质、桓三帝,都是不超过十几岁的小皇帝,这样,她就顺理成章地得以临朝执政。梁冀由省而中央,掌握 最高权力,更是肆无忌惮。
梁商所以检束自己,因为他的祖父梁竦,“有三男三女,肃宗纳其二女,皆为贵人。小贵人生和帝,窦皇后养以为 子,而竦家私相庆。后诸窦闻之,恐梁氏得志,终为己害。建初八年,遂谮杀二贵人,而陷竦等以恶逆。诏使汉阳太守郑据传考竦罪,死狱中,家属复徙九真。”所 以,梁商幼年,是在这种宫廷斗争的阴影中长大的,领教过充军发配,家破人亡的苦痛,付出过沉重的代价。后来,窦家倒了,扫地出门,梁家平反,重新辉煌。也 许看透了外戚家的兴亡荣枯,都是须臾间事,梁商备受外戚之苦,稍有自律,不敢作孽,直到临死,也没敢炸翅。梁冀则不同了,只知道外戚之得便宜,有后台,所 以,恣意妄为,毫无顾忌,缺乏最起码的自知之明,最后自取灭亡。这样,梁商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一转眼间,就在自己的第二代手中败了家。掘墓人不是别人, 正是自己的儿子。
在中国封建社会里,儿子败坏老子的遗产,孙子颠覆祖辈的根基,尸骨未寒,江山易色,魂幡尚飘,旧调新弹。历史的颠 覆,有时也来得太快,这也是所有第一代创业者始料不及的悲剧。一个土财主,出了个败家子,顶多破产而已,而偌大政权,毁在败家子手里,那就是国破人亡的灾 难了。
《后汉书》这样描写梁冀:“为人鸢眉豺目,洞精眄,口吟舌言,裁能书计。少为贵戚,逸游自恣。性嗜酒,能挽满,弹棋,格五,六博,蹴鞠,意钱之戏,又好臂鹰走狗,骋马斗鸡。”如今,能知道“格五,六博,蹴鞠,意钱之戏”是怎么一个玩法者,大概是找不到的了。
李汝珍写《镜花缘》,就感慨古代若干游戏技艺的失传;有一次,我听一位研究宫廷的学者,论及时下的古装电视剧,大摇其头说,不是哪一点不像,而是压 根儿就没有一点像。不过百年之隔,就生疏如此,汉代花花公子们的游乐,更是无法知悉。但以今譬古,估计也相当于现在流行的按摩,桑拿,蹦迪,酒吧,高尔 夫,弹子房,卡拉OK以及三陪小姐的全套服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