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司马睿的身世,有一段非常有趣的传说,即“牛继马后”。意思是说,当年在谶书《玄石图》中看到了“牛继马后”四个字,担心司马氏天下有朝一日 会被牛氏夺走,故“深忌牛氏”。当时,有一员猛将叫牛金,颇有战功,司马懿便“以毒酒鸩”之,认为这样就绝了后患。不想,司马觐之妻夏侯氏浪荡成性,竟与 一个牛氏小吏私通,生下了司马睿。这件事虽是传说,但《晋书》、《宋书》上都言之凿凿,《魏书》则干脆直接说:“司马睿……晋将牛金子也。”或许正是这段 离奇的身世,不经意间揭开了司马睿郁闷、窝囊的悲剧人生。
司马睿(276—322),字景文,司马懿曾孙,司马之孙,司马觐之子, 东晋开国皇帝。十五岁时,司马睿被封为琅琊王。“八王之乱”后期,司马睿依附于东海王司马越,被封为平东将军、监徐州诸军事,留守下邳。匈奴刘渊起兵入侵 后,中原局势恶化,司马睿采纳王导之谋,请求移镇建邺(今南京)。当时,司马越也想在江南培植自己的势力,作为日后的退步之路,便欣然同意。永嘉元年 (307)七月,司马睿移镇江东。永嘉五年(311)五月,司马睿被封为镇东大将军,成为江南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建兴四年(316)十一月,西晋灭亡, 司马睿称晋王,改元建武。次年(318)三月,司马睿被拥立为皇帝。
司马睿能当上皇帝,主要在于王导、王敦等人的包装和谋划。司马睿 初到建邺时,由于缺乏威望,吴人没把他当咸菜。过了一个多月,仍没有人来拜访,这让他感到很尴尬和失望,索性“以酒废事”。在王导的劝谏下,司马睿才从醉 生梦死中清醒过来。为了提升司马睿的人气指数,王导和堂兄王敦利用三月三民间集会之机,与其他社会名流毕恭毕敬地骑马跟在司马睿的身后,以反衬司马睿的崇 高地位。江东世家大族的头面人物纪瞻、颇荣等人看到这种阵势后,无不对司马睿望风归服。鉴于王导王敦兄弟的鼎立支持,司马睿不仅给他们高官厚禄,还要和他 们一起面南背北治理国家,“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即源于此。
对于这份超乎寻常的宠遇,王导全力推辞,而王敦内心却蠢蠢欲动。王敦是 的女婿,且“素有重名”。拥立司马睿称帝后,王敦“专任阃外,手控强兵,群从贵显,威权莫贰,遂欲专制朝廷,有问鼎之心。”王氏兄弟虽“立大功于江 左”,但是,一个家族的权力太大,总是皇帝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司马睿“畏而恶之”。为了抑制王氏兄弟势力,司马睿即位后又重用了刁协和刘隗两个琅邪王 幕府中的旧人,以疏远王导王敦。这种安排,使王敦“益不能平,于是嫌隙始构矣”。后来,王敦每次酒后便大声歌咏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 心不已”,而且用力“以如意打唾壶为节”,以至于“壶边尽缺”。无论是高歌的内容,还是伴奏的激烈,都包藏着王敦对司马睿政权的不满、轻蔑和挑衅。
王导被疏远后,尚能保持平常心,但王敦却不那么痛快。在他看来,司马睿能当上皇帝,东晋能够偏安江南,王氏兄弟功劳系于一半。大兴三年(320),王敦 上疏,为王导“顷见疏外”发表不满,并请司马睿回忆当年所说的“吾与卿及茂弘(王导)当”,言外之意就是指责司马睿言而无信,过河拆桥。这道奏疏 到了朝廷,被王导退了回去,而王敦却再次派人送交司马睿。司马睿看到这份奏疏什么心情,史籍中没有记载;但一个臣子公开说自己的不是,司马睿心里的那份郁 闷和窝火是免不了的,于是“帝愈忌惮之”。不久,司马睿便“以刘隗为镇北将军,戴若思为征西将军,悉发扬州奴为兵,外以讨胡,实御敦也”。
王敦是个聪明人,不难看出司马睿此举的别有用心。然而,北伐名将祖逖等人的存在,让王敦自知不是对手,所以一直没敢动手。大兴四年(321)九月,祖逖 病逝,王敦自认为天下无敌,起兵对抗朝廷的计划也随之提上了日程。永昌元年(322)正月,王敦以诛杀刘隗为名再次上疏,并在武昌起兵叛乱,江南大族沈充 也起兵响应。在奏疏中,王敦还以“隗首朝悬,诸军夕退”,来威胁司马睿就范。王敦兵至芜湖时,又上表大谈刁协的罪状,让司马睿杀掉刁协。王敦甚至还提出, 如不按照他的意思办,就像伊尹幽禁商太宗太甲那样,让司马睿以此改过自省,重新做人。司马睿“大怒”道:“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生气归生气,但王敦实力不容小觑,为此,司马睿又开始笼络王导。永昌元年(322)三月,司马睿以王导为前锋大都督,自己亲率军队迎战,急招戴渊、刘隗前 来救援。然而,关键时刻,守城将周札开门投降,王敦兵不血刃就打进了石头城。司马睿忙命刁协、刘隗、戴渊等人夺回石头城,但均遭大败。戴渊、刁协被杀,刘 隗投奔石勒,司马睿一败涂地,“官省奔散,惟有侍中二人侍帝”。无奈之下,司马睿“脱戎衣,著朝服”对王敦说:“欲得我处,但当早道,我自还琅邪,何至困 百姓如此!”意思是说,王敦你如果想当皇帝,早和我说啊,我把皇位让给你,还当我的琅邪王去。何苦让百姓跟着受苦呢?在历代开国皇帝中,能被臣子搞得这样 狼狈,这么窝囊,这般没有尊严的,司马睿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司马睿近似哀求的话,并没有抚平王敦的狼子野心。不久,王敦便自己 为自己加官进爵,“敦乃自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司马睿征讨王敦时,曾下令“有杀敦者,封五千户侯”,而王敦却把自己“封武昌郡公,邑万 户”,无疑又将司马睿嘲弄了一番。司马睿称帝前积累的那点人气,如今已是荡然无存;皇帝徒具虚名而已,朝中任何事情都由王敦作主。王敦看到太子司马绍有勇 有谋,便想以不孝而废之,后因百官皆不从而作罢。四月,王敦还师武昌,遥控朝政。七月,王敦“自领宁、益二州都督”。此后,王敦更加猖狂,以至于“四方贡 献多入己府,将相岳牧悉出其门”,司马睿和他的朝廷显然成了摆设。
司马睿眼睁睁地看着王敦飞扬跋扈,逼辱朝廷,蔑视皇权,却没有一点 办法。永昌元年(322)闰十一月,司马睿在极度郁闷和窝囊中去世,享年四十七岁。关于他的死,《资治通鉴》称“帝忧愤成疾,闰月,己丑,崩。”《魏书》 称“睿畏迫于敦,居常忧戚,发病而死。”《晋书》称“闰月己丑,帝崩于内殿”,未提死因,显然是为司马睿留了面子。司马睿死后,儿子司马绍即位,继续受制 于王敦。太宁二年(324)六月,王敦病死。司马绍在铲除其党羽之后,下令将王敦“发瘗出尸,焚其衣冠,跽而刑之”,总算为父亲司马睿出了口恶气。不过这 一幕,司马睿是永远都看不到了。车身全靠车头带,一个王朝也不例外。东晋后来的皇帝大都受到权臣的掣肘,这不能不说是受开国皇帝司马睿“失驭强臣,自亡齐 斧”的负面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