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是怎么也没能想过自己能赢,以朱棣常年带兵的经验,起兵之时,他必然就知道这次是百死一生。
朱棣家底
明初时,朱棣他们这种诸侯王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在出征之时,若有朝廷支持,可以节制部分兵马,但是诸王手中真正的班底少得可怜。以燕王为例,燕王在自己的封地之内,财政军这三个最为重要的权柄,没有一个能掌握。即使在燕王的大本营北平,和朝廷相比,燕王依旧是弱势。在建文帝刚即位的时候,为了削弱燕王,便即位之年,冬十一月,工部侍郎张张昺为北平布政使,谢贵、张信掌北平都指挥使司,察燕阴事布政使掌一省之政,都指挥使掌一省之兵。所以,朱棣在起事之初的基本盘有什么?在张昺、谢贵等准备拿下燕王这种最危急的时刻,燕王也只能令护卫指挥张玉、朱能等帅壮士八百人入卫
对于后世宁王朱宸濠起兵,很多人为了贬低王阳明的功绩,说宁王只不过一伙乌合之众。但是和燕王起兵时的凄凄惨惨戚戚相比,宁王真的算得上是兵强马壮(但是自身和将领水平比燕王集团差了不止一个等级)。
燕王起兵
所以,在建文帝磨刀霍霍这么久了之后,燕王依旧只有这么点可怜的班底,再有汉初七王之乱为参考,燕王起兵之时,基本已经报了必死之心了,“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这句话,也比较符合燕王的心境。
这也是为什么明知道建文帝志在削藩,但依旧在朱元璋死后第一时间去建文帝的大本营奔丧(但是被朱元璋在遗诏中无情制止了);为什么在太祖驾崩之后,依旧派自己的全部子嗣“世子朱高炽及其弟高熙、高燧入临”;为什么一道诏书责备,燕王便“佯狂称疾,走呼市中,夺酒食,语多妄乱,或卧土壤,弥日不苏”。因为朱棣知道自己这点兵马,别说和朝廷抗衡,只要有诏书,北平布政使和都指挥使都能很快将自己拿下。若不是万不得已,朱棣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全部子嗣交到对自己磨刀霍霍的建文帝手中? 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建文帝,以全国之力、百万之师攻打燕王北平一隅、八百将士,本来应该是狮子搏兔之势,可谁能想到三年多的时间里建文帝就落得个百万之师丧尽,国都被破,自己生死不明的地步?靖难之役的失败,有人归咎于黄子澄、齐泰的书生误国,有人归咎于李景隆的无能无耻,但是究其根本,懦弱犹豫、视军事为儿戏的建文帝责无旁贷,建文帝在靖难之役中,向我们呈现了典范式的将一副好牌打烂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建文帝之失有二:一、浪漫幼稚,毫无决断;二、不识军旅,以杀伐之事为儿戏。 作为帝王,建文帝的犹豫反复,毫无决断让本来弹指可灭的燕王终成滔天大患。建文帝靖难之役的失败不在于削藩,而在于削藩的方式。削藩之事势在必行,太祖在位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史窃》记载:太孙曰:“虏不靖,诸王御之;诸王不靖,孰御之?”太祖默然,良久曰:“汝意如何?”太孙曰:“以德怀之,以礼制之,不可则削其地,又不可则变置其人,又其甚则举兵伐之。”太祖曰:“是也,无以易此矣。”太祖晚年时,之所以不削藩,我认为有两点考虑:一、以人父而打压诸子,晚年的太祖于心不忍;二、削藩之事是太祖特意留给太孙巩固自身权威的,诸王身份尊贵,若能借削藩之事使其臣服于太孙,太孙的皇位将固若金汤,并且太祖不认为区区诸王不可能有反抗之力,太孙继承大统,天时地利人和且自己余威犹在,偏安一隅诸王不可能有反抗的实力。但事实证明,在猪队友手里,没有什么不可能。
削藩操之过急
削藩之事虽然势在必行,但是削藩的方法却有不同。第一种为主父偃的推恩策,汉武帝时已经实行过的成功的典范,《高巍传》记载,高巍已经向建文帝建议过明朝版推恩策的具体实施方法:将北边诸王的子弟分封在南方,南方诸王的子弟分封在北方;对于诸王,恩荣要更胜前朝,逢年过节派使者嘘寒问暖,赠与赏赐,有贤能的人下诏书褒奖,为非作歹之人,初犯时不追究,再犯时赦免他,多次触犯不知悔改,上告太庙废除之。高巍的推恩策实在深得厚黑学之精髓,以恩及子孙的名义堂堂正正的下死手,又在明面上对诸王恩宠备至,既占大义,又得实利,实在是削藩的上上之策。但是建文帝的反应是:上颔之。颔之即不知可否之意。初继大统的建文帝有政治浪漫主义的倾向,将削藩之事想得太过简单,对于这种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做法不屑一顾,深得帝心的是精于文书工作却从无外出为官经历的黄子澄,春风得意的黄子澄建议为:诸王的兵力仅仅够自守,如果敢起兵,王师一至,谁敢抵挡? 于是建文帝听从了浪漫主义思想荡漾的诸位书生的建议,强行削藩!汉景帝用晁错的《削藩策》引起了七国之乱,山河破碎。强行削藩的后果,相信饱读诗书的建文帝和诸位书生都明白,但是他们都浪漫的认为:临以六师,谁能支之?其实,强行削藩虽是下策,但是以建文帝桌面上的筹码,即使是下策,建文帝也能用实力强行碾压燕王,毕竟燕王虽受封北平,但是北平军政皆在朝廷之手,燕王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府兵,以天下大势猝然临一府之兵,怎么算都没有失败的可能。但是在削掉了周、齐、湘、代、岷王,正待一鼓作气拿下威胁最大的燕王时,建文帝看到了燕王给自己的自解书信,恻然良久,感叹到事情要不就到此为止吧!他开始犹豫了:我即位还没多长时间,就连着罢黜了诸位王爷,如果今天在削掉燕王的话,我怎么向天下交代呢?此时,建文帝的幼稚和优柔寡断暴露无遗。削藩是一场战争,一场人头滚滚尸横遍野的战争,不是游戏,在战争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杀死敌人是最高的也是唯一的目的,哪里还能考虑何以自解于天下?若想怀柔,刚开始就推行推恩策,若干年后再效仿汉武帝的酎金夺爵案一举加强中央集权,对于诸王,这是无懈可击之策;若想毕其功于一役,就效仿汉景帝《削藩策》,明朝诸王无法染指封地军政,与汉初诸王的煊赫权柄相比,是云泥之别。强行削藩当快刀斩乱麻,大兵压境宣削藩旨意,臣服者削职为民,不服者就地格杀。焉能削藩到一半自己觉得于心不忍又不削了?此时朝廷和诸王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地步了,就算朝廷此时想罢手,剩下的诸王定然也兴兵作乱。
建文帝犹无知
建文帝的浪漫幼稚,犹豫反复直接导致了一北平布政使和北平都指挥使可帅兵平之的燕王府,从容布置,诱杀北平布政使与都指挥使,一夜占领北平,兴兵南下。此时,燕王之势虽有所增长,但亦是以卵击石,但生于深宫、不识兵旅的建文帝,以杀伐之事为儿戏,在将士出征时,告诫将士:毋使朕有杀叔之名。其幼稚迂腐,竟一至如斯。晋惠帝以“何不食肉糜?”贻笑天下,以其不知民生;建文帝的“无使朕有杀叔之名”实可匹敌“何不食肉糜”,后者不知民生,前者不知军事。正因为有建文帝迂阔可笑的命令,史书记载,在靖难之役的战场上,常常会出现可笑的一幕:燕王数危矣,诸将奉帝诏,莫敢加刃,王知之,每奔北,独以一骑殿后,迫者不敢追。这可能是古今中外的战争史上最为神奇的一幕,两兵交战,失败的一方主将亲自殿后,来往奔驰掩护己方撤退,敌方连靠近都不敢靠近,唯恐伤到败军主将。这到底是战争,还是游戏?如果是战争,哪里有不伤主将的做法?如果是游戏,我的兄弟袍泽为何尸横遍野?可以想见,此时朝廷将士的悲伤沮丧,敌军杀我兄弟,我却不敢伤敌军主将分毫,难道我们就活该送死吗?建文帝的荒谬命令甚至导致了,燕王以十余骑视察敌营被大军围困,燕王从容引马,鸣角穿营而去,诸将仓卒相顾愕眙,不敢发一矢。建文帝以仁义慈悲闻名后世,可是此种以一己名誉之私,而累数十万忠于朝廷之将士无辜惨死的做法,与穷兵黩武之暴君有何不同?死于穷兵黩武的将士,死后依然可享烈士之名;死于建文帝愚昧昏庸的将士们,生前舍命卫国,死后却被视为逆乱之士,妻子家产没灭殆尽,以此观之,建文帝之假仁义伪慈悲比残暴嗜杀的永乐大帝更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