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正如在上文所指出的,在拓跋焘即位之初,国内与国外有着太多的不安定因素,然而首先到来的,却是一个已经为我们熟悉的名字,柔然。
一直以来,柔然,这样的一个活动在北魏北陲的这样的少数民族都不能让北魏的治理者鲜卑拓跋为之舒心。自公元386年以来,双方互有征伐,鲜卑拓跋也曾经试图让其如同其他的民族一样归附与自己,但是其结果,却只是让下面的数字稍稍显得增加了一点而已。道武帝拓跋时代,柔然进袭北魏二次,北魏还击三次,迫使柔然首次臣服。明元帝拓跋嗣时代,柔然再次蠢动,自拓跋嗣即位起便发动了对北魏的侵掠共三此,而北魏则报以四次征讨,再度迫使柔然降服。
而这一次,在经历了上次的战争(公元414年,神瑞元年)并归附北魏长达八年之久的柔然再度反叛。选择的时机也和它们前一次所做的相差不大,在他们南方的邻居换了新的王者的时候。
至于他们的对手,这个时候的拓跋焘,则才刚刚完成了即位后的一系列的顺理成章的操作。“(泰常)八年(公元422年,同年为始光元年)十一月壬申,即皇帝位,大赦天下。十有二月,追尊皇妣为密皇后,进司徒长孙嵩爵为北平王,司空奚斤为宜城王,蓝田公长孙翰为平阳王,其余普增爵位各有差。于是除禁锢,释嫌怨,开仓库,赈穷乏,河南流民相率内属者甚众。”《魏书.帝纪第四》。封赏有功之士,同时安定新占领区的民心,这是拓跋焘所需要面对的内政。
而在这个时候的外务,他还根本没有把时间和精力将注意力转移到北方。相对与一直以来平静的北方而言,东方或者才是一个更需要关注的地方。在那里,不但有南朝檀道济等人的军事存在,更主要的,继承了慕容一族的仇恨的北燕正虎视眈眈。虽然这个时候北燕的主人已经不姓慕容,但是这个名叫冯跋的统治者却一点都不能让拓跋焘掉以轻心。“夏四月甲辰,东巡,幸大宁。秋七月,车驾还宫。”《魏书.帝纪第四》,向东夸耀武力以慑服南朝的武装以及正在不断的和契丹等民族交往的北燕,这是北魏在其军事机器已经疲惫不堪的情况下所做出的唯一选择。
尽管兵疲民乏,然而北方的事情毕竟还是来了。“八月,蠕蠕率六万骑入云中,杀掠吏民,攻陷盛乐宫。”,《魏书.帝纪第四》,“段进,不知何许人也。太武初,为白道守将。蠕蠕大檀入塞,围之,力屈被执。进抗声大骂,遂为贼杀。”《北史.列传第七十三》。而这一次柔然的首领,依旧是大檀。“及太宗崩,世祖即位,大檀闻而大喜,始光元年秋,乃寇云中(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县西北土城子)。”《魏书.列传第九十一》。虽然史书的记载看上去类似与一次简单的报复行为,但考这一次柔然的进袭,无论兵力还是进攻目的都相当往次不同,可见大檀的确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绝非单纯的负气之举。
似乎深究这次柔然反叛的原因已无太大的意义,但是如果要仔细的分析下去的话,还是可以看到一点比较有意思的东西。在第四章我们已经指出了在明元帝拓跋嗣登基的时候,南部拓跋鲜卑的势力就隐然压倒了其他两部了,而到了此次拓跋焘的上位,则更是向其他势力发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若细推南部拓跋,正如第二章以及第三章所指出的,和汉末晋初年的一个大族乌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南部拓跋鲜卑,这一名词的改变在拓跋早起共出现了两次,其最初的一次为昭帝禄官的三分拓跋,而后一次则为昭成帝什翼犍的两分鲜卑。而相比之下,昭帝的三分影响更为深远,昭成帝的分离拓跋,与之相论,实不过是三分中的思帝一系的再次形式上的分裂而已。而其中的南部也就是穆帝一系虽然在穆帝猗卢死虽然再无帝王的出现,但是其威势不减,贯穿与北朝始末,甚至保持一定的政治能量到唐初。因此为了避免误会,本文所说的南部,除了有特殊说明之外,一律为三分制度下的南部拓跋鲜卑)。而柔然之祖郁久闾氏,亦正是被乌桓掠骑所得之后才开始他的流亡生涯的。乌桓和柔然的天生的仇恨,或者也正是北魏和柔然无法调和的原因吧。因此,这次柔然的进袭的地点,便是南部鲜卑的根本盛乐(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县),抛开北魏九十九泉的防御作用---事实上,柔然这次选择的阴山天险关隘白道--盛乐这一路线,风险尤在九十九泉之上---,打击乌桓影响极大的南部拓跋鲜卑的骄横,或者正是大檀此次的目的所在。
而北魏此次的应对,单纯从官方的记录来看,似乎很难有指摘的地方。“帝帅轻骑讨之,虏乃退走”《北史.魏本纪第二》,(此段记载在《魏书.帝纪第四》中被移到他人名下“赭阳子尉普文率轻骑讨之,虏乃退走。”,但细细推演,似乎《北史》的记载更为恰当,一则赭阳子尉普文其人为孤例,二则统筹帷幄,能即时征召长孙翰扩大战果,也非赭阳子的爵位所能力及,足见拓跋焘本人应该身临前线了。),“诏平阳王长孙翰等击蠕蠕别帅,破之,杀数千人,获马万余匹。”《魏书.帝纪第四》。
虽然很快的就迫使大檀退兵,但这次的战斗却让拓跋焘深感威胁。特别是阴山险关形同虚设,盛乐故都被攻陷,这都是这个少年皇帝所不能容忍的。在此情况下,北魏对于北方的政策再度做出了调整。一方面,明元帝拓跋嗣的防守战略并没有被束之高阁,在泰常八年所开始进行的长城体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大量的人力物力被投入其中,进度明显加快,约在五年后的始光四年(公元427年)正式得到了启用。而另外一方面,少年人血气方刚让拓跋焘做出了又一个选择,“(公元422年)九月,大简舆徒,治兵于东郊,部分诸军五万骑,将北讨。”《魏书.帝纪第四》。这次的征讨的准备了三个月,“冬十有二月,遣平阳王长孙翰等讨蠕蠕。”。这是拓跋焘对柔然用兵的第一次。然将兵的数目却尚不及柔然的机动兵力,由此可见和南方宋廷的那一场拉锯战给北魏带来的疲惫到了何种程度。
拓跋焘的这次用兵身先士卒,进军极快,从当前的记载来看,“三日二夜至云中”《魏书.列传第九十一》,然而拓跋焘的冒进,却一头撞进了柔然的包围圈。“大檀骑围世祖五十余重,骑逼马首,相次如堵焉。”,拓跋焘所率领的前锋被大檀围了个正着。但这个时候的大檀却并没有判断出自己的猎物到底是何种程度,加上拓跋焘这个时候也表现出了超出年龄的沉着和稳定,“士卒大惧,世祖颜色自若,众情乃安”《魏书.列传第九十一》,不由得让大檀在判断上出现了失误,以为是魏军的诱敌部队,未能即时发起攻击,这就给魏军的后续部队的增援带来了方便。
魏军的后续部队在赶到之后,和大檀发生激战,大檀的的部将于陟斤与此战中被射杀,导致大檀无心再战,被迫退兵。“先是,大檀弟大那与社仑争国,败而来奔。大檀以大那子于陟斤为部帅,军士射于陟斤杀之,大檀恐,乃还。”《魏书.列传第九十一》,这个是《魏书》中的后续记载,也是这一战役的结束。但是关于这一个记录,却依然可以整理出一点有趣的东西。关系到于陟斤的身份,难道柔然的这次退兵真的就如此的简单么?关于于陟斤的死,还有另外的一种说法是这样的,于陟斤在此战中其时并没有露面,只是作为柔然的守备留在了后方。而在在这次和北魏的作战中,柔然内部发生了内讧,导致于陟斤被杀,而大檀担心后方的稳定,被迫回师。
这个说法也有一定的道理,毕竟《魏书》中也没指出是哪位魏军的军士甚至是那支魏军的部队完成了以上的伟业的---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次柔然的退兵梦幻的可比汉初汉高祖的白登之围。---但是仔细的一想却依然有值得推究的地方。于陟斤是作为和大檀争位的大那的儿子登场的,在大檀本人正和魏军交战的如火如荼的情况下,他就真的放心的把后方交给大那的儿子吗?这一点,与理与情,无论从哪一方面都说不过去。
因此,我以为事情有可能是一个这样的过程。在这次和魏军交战之前,柔然的内部其实是有不同的声音的。这就是支持大那的那部分部众。而在这次作战中,为了震慑柔然内部的不服与己的势力---大那势力,大檀将大那势力的大义于陟斤带在了身边作为人质。这样,他可以一方面尽量带走自己的部众以增加胜算,而另一方面,留在后方的不安定势力多多少少也要考虑到于陟斤的人身安危而不敢妄动。这就使得柔然的两大势力之间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但是,由于魏军援军的突进,于陟斤不幸中箭身亡,失去了质子的大檀则不得不考虑部族内乱的可能,在这个大的威胁下,和魏军的作战已经无足轻重---他还没有判断出被他围困的魏军主帅为拓跋焘本人---,因此,他放弃了已经垂手可得的胜利,回师平定自己的后方。
然而大檀的撤兵也并没有如此的简单,事实上,尽管魏军的主力由于拓跋焘的冒进而岌岌可危,但是各个支线魏军却取得了不俗的战果。特别是长孙翰负责的长川一路,“蠕蠕大檀徙居漠南,(娥)清与平阳王长孙翰从东道出长川讨之,大获而还。”《魏书.列传第十八》,“冬十有二月,遣平阳王长孙翰等讨蠕蠕。车驾次祚山。”《魏书.帝纪第四》,“蠕蠕大檀之入寇云中,世祖亲征之,遣(长孙)翰率北部诸将尉眷,自参合以北,击大檀别帅阿伏干于柞山,斩首数千级,获马万余匹。”《魏书.列传第十四》,彻底的打击了柔然的补给线,使得大檀一军陷入困境,这也是大檀被迫撤军的关键原因。
大檀的撤兵与拓跋焘而言并不意味着战事的完结,事实上拓跋焘和柔然之间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已。自草原吹来的腥风已经吹姓了拓跋焘心底沉睡的修罗。以后的历史或者是让人激动的,因为战乱不休的北方终于可以迎来一段和平的日子了(公元436年,北燕灭亡到公元534年北魏分裂大致为一百年),但是这样的稳定却是建立在拓跋焘一朝的征服与劫掠上的。现在的时间是公元422年,被后世认为是“奋征伐之气,遂戎轩四出,周旋险夷”《魏书.帝纪第六》的太武帝拓跋焘这个时候才只有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