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大明王朝有个以天下为己任的东林党,他们不贪财不好色,以儒教道义严于律己,是清流的代表,但是他们没能挽救大明亡国。大明亡国后,东林党成为历史,但中国清流没有消失,他们至少从形式没有亡,前清和晚清,中国都有清流党。尤其晚清,清流甚至再次成为中国政坛重要力量,其代表人物是张之洞、张佩纶、翁同。他们的操守与东林人形似——不贪钱财,不好色,不怕纪委来查,系道德楷模。
他们的政治主张与东林人神似:对内,他们抨击贪赃枉法、昏庸无能的官员,对外,主张强硬外交,尊王攘夷。按《外交小史》一书的说法,凡稍谈外交、识敌情者,咸斥之为汉奸大佞,痛诋不遗余力。如果你谈外交,实事求是分析敌情,说他国强大的,都要被他们斥责为汉奸。
譬如翁同,教过同治和光绪两任皇帝,两朝帝师,他为官清廉,立朝数十年,矢诚矢敬,有古大臣风,颇有明代东林党风范,系晚清清流领袖。他厌恶贪官同僚,也厌恶西方政治制度。英国驻华公使窦纳乐根据自己与翁同直接交往的经验,对翁同这样评价。窦纳乐说,翁同是守旧派,以不变应万变,反抗革新及进步。他的思想极端保守和落伍,只是在个人修养方面,翁同有学者风度,受人尊敬,是一位守旧的中国政治家最优美的典型。
说白了,翁同是一位古大臣,这样的古大臣,能够救国吗?中日甲午战争的爆发,再次检验了中国清流的成色。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战争爆发前,以翁同为首的清流对日本也进行了评估,翁同还写出《倭事杂记》。积极主张对日作战,而且应该早战速战,认为凭北洋之力可以一举扫平日本舰。战争的结果,说明晚清清流对于中日战争的认识相当肤浅。
甲午战争尾声时,大清国败局已定。日本海军围攻刘公岛,海军统帅伊东佑亨在致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的劝降书,一语道出了中国清流不能救国的根本原因——至清国而有今日之败者,固非君相一己之罪,盖其墨守常经,不通变之所由致也。夫取士必以考试,考试必由文艺,于是乎执政之大臣,当道之达宪,必由文艺以相升擢。文艺乃为显荣之梯阶耳,岂足济夫实效?当今之时,犹如古昔,虽亦非不美,然使清国果能独立孤往,无复能行于今日乎?东佑亨的这封劝降信是用中国文言写的,可见日本上层的古文功底。这封信说了什么呢?
伊东佑亨说大清国之所以今天败给我们,不是君臣某一个人的罪过,而是墨守成规,一成不变的结果。你们招揽人才必经过考试,而科举考试考的是什么呢,文艺。所以从考场上出来的官员,都是通过文艺水平展示提升上来的。当文艺成为升官晋级的台阶,那么这种人物这种才华救国实用吗?你们今天中国,情况和过去一样,如果不去旧迎新,在政治上革新图变,可能屹立于世界强林吗?常言道,旁观者者清,而有时对手看对手更清。伊东佑亨一语道破中国在近代蒙受耻辱的根本原因,在于国家所选拔的人才,都是些坐而论道的文艺青年!他们只想道德救世,不懂救国根本。
救国的根本是什么呢?我们把时间摇回晚明。作为学者、清官的东林人出仕时期,明朝已经到了江河日下地步,他们虽然认识到官场黑暗和内外交困的政治环境,但是作为封建传统士大夫,他们竭力为国所做的,只是停留在维护储君、防止后宫干政和排斥阉党等方面,而没有涉及更深刻的政治改革,更没有意识到祸乱中国的首魁,不是太监,也不是妃子,而是他们的主人——皇帝,以及他们身后的皇权制度。即便是个白痴混不吝,只要血统高贵,他爹是皇帝,他就天然成为接班人,掌握国家最高权力,大臣就要极力效忠。这样的国家会好吗?
东林党人黄尊素的儿子黄宗羲,在国破家亡,返乡闭门写作,苦苦探索中华的出路。有一天,他拍案而起,仰天长啸,祸根原来在这里!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这是黄宗羲所著《明夷待访录·原君》中,最具含金量的一句话。作为东林薪火相传人,黄宗羲终于悟道:真正为害中国的,是历代皇帝!是君主专制制度。他提出,合理的政治应该选举出有能力的人来做首相、来做政府的领袖,而不是靠暴力、靠血统的皇帝储君亲揽大权。一个国家要强大,不能靠血缘治国,一定要靠能力治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