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好多梦就像小虎队唱的那首《红蜻蜓》那样“正在飞”。确实,如果说把一年四季比作人的一生,那么春天无疑就是青少年,是最充满梦想和希望的时候。千年前苏轼19岁从眉山启程去开封赶考时也是这样,那一年他就做了一个“春梦”。
这件事是苏轼在自己的日记《东坡志林》里亲笔记下的。他说他路过华清宫时,梦见了唐明皇李隆基。皇帝还让他写一首《太真妃裙带词》,他写了。然后一觉醒过来,发现竟然还记得词的内容!赶紧写下来。
轼初自蜀应举京师,道过华清宫,梦明皇令赋《太真妃裙带词》,觉而记之。今书赠何山潘大临邠老,云:“百叠漪漪水皱,六铢纵纵云轻。植立含风广殿,微闻环佩摇声。”元丰五年十月七日。
词的内容也颇有当年李白“云想衣裳花想容”的风格,属于华丽丽的宫体诗或艳词一流。我们知道,李白当年因此得到了唐明皇的赏识。苏轼的这个梦,对于一个正要去京城赶考的考生来说,无疑是个好兆头。
果然,这一年苏轼高中榜眼。如果不是主考官欧阳修自己瞎琢磨(欧阳修:这么好的文章一定是我弟子曾巩写的!为了避嫌还是放第二好了...),本来状元也是他的。
如果说苏轼赶考时的这个梦是确有其事,那么三十多后,他再一次梦到了几乎同样的梦,就显得有些离奇了。
那时候苏轼已经在杭州做知府了。经历了荣耀时刻,也经历了王安石变法的风波。在乌台诗案中还差点性命不保。好不容易貌似熬出头了,没想到司马光上台一样被排挤出朝廷。两头不讨好的苏轼,已经52岁了。
这一年,他又做了一个梦。他梦到宋神宗召见他,而且让一个红衣服的女童捧出来一双红靴子,让他在靴子上写词,他也写了。忽然间,偷瞄到一个宫女的裙带上就有他19岁那年梦里写的词!
既毕进御,上极叹其敏,使宫女送出,睇眎裙带间有六言诗一首,云:“百叠漪漪风皱,六铢纵纵云轻。植立含风广殿,微闻环佩摇声。”
很多人恐怕也有过类似的经验,做了一个梦,好像以前也做过。而对于梦的解释,最通行的说法,是认为梦反映了潜意识里的渴望。
也许是苏轼很怀念当年的风光,也许是对朝局不满,希望能得到公正的对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是,这第二个梦根本就是苏轼自己杜撰的。因为如此相似又清晰完整(而不是碎片化)的梦,有君王、后妃(宫女),一模一样的词,和高度相似的情节,怎么看都像是后来加工而成的。
至于理由,不言而喻。有时候婉转的表达,更符合文人士大夫的风格。
苏轼的梦还没有结束,这个手残,不是,手长的才华横溢的天才,喜欢做梦,也喜欢把梦记下来,并且分享给别人。
有一次,他梦到去西湖玩,在湖上的一处大殿看到“弥勒下生”的匾额,他说:嗯,这是我早几年写的。又看到旁边很多僧人走过,居然大部分都认识,其中辩才、海月他们都在。
苏轼感到很神奇,同时也知道自己在做梦,还对众人说:不好意思啊,我在做梦,没来得及穿好衣服。
忽然醒了,怅然若失。第二天收到另一个僧人来信,苏轼连忙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予在黄州,梦至西湖上,梦中亦知其为梦也。湖上有大殿三重,其东一殿题其额云"弥勒下生"。梦中云:"是仆昔年所书。"众僧往来行道,太半相识,辨才、海月皆在,相见惊异。仆散衫策杖,谢诸人曰:"梦中来游,不及冠带。"既觉,亡之。明日得芝上人信,乃复理前梦,因书以寄之。
这就好像,你做了个梦,醒来时刚好梦里相见的朋友也发来了微信,然后你就迫不及待的分享给他了那样。一代文豪苏轼,也一样有这样琐碎无意义而又充满温情的时候。
当然了,苏轼本来就是个有生活也有温度的人。我们应该都记得,他那首不朽的到悼亡词,也是因为一个梦。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好了,关于苏轼的梦就讲到这里。让我们用他的另一个关于吃的梦来结束此篇。
元佑八年八月十一日将朝,尚早,假寐,梦归谷行宅,遍历蔬圃中。已而坐于南轩,见庄客数人方运土塞小池,土中得两芦菔根,客喜食之。
苏轼说,他梦见进了一块菜地,地里有几个人在挖坑填池塘,结果挖出来两大萝卜,惊喜啊,于是他们就把萝卜吃了。
李煜说,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在苏轼这,应该不是贪欢,而是贪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