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半娼”的女道士:替人做法事也供人狎玩

导读:

唐朝道教最为发达,自从高宗尊老聃为玄元皇帝以来,历代帝王群相尊崇,并著老子的《道德经》为圣经,以道教开科取士。古语说:“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帝王对于道家学说,这样奖励提倡,社会上自然相习而成风气了。当时名人无不带有道家的色彩:如李太白受道于齐,平生所为诗歌,差不多篇篇说到神仙出世的话;贺知章黄冠还故乡;李泌入衡山学道;白居易不相信烧炼,但老来却和炼师郭虚舟烧丹。唐诗人与道流往还之诗不可胜数,不但帝王卿相,学者文人,迷信神仙,一时风会所趋,连女子也被道家思潮所鼓动,唐公主每每修道不嫁,杨贵妃亦曾丐为女道士,宫人亦有自请出家的,当于后节细论。

唐时女道士固不乏刻苦清修的人,而借出家以便其交际之自由的,却也不在少数。因此唐朝便发生了一种特殊的妇女阶级,替它杜撰一个名目:便是“半娼式的女道士。”这种半娼式的女道士有住在家里的,也有住在寺观中的。第一,唐女冠鱼玄机有诗集一卷。虽仅寥寥三十余篇,而半为艳情之作。她的情人很多,如李子安、温飞卿均与她相识。鱼玄机集中寄子安情诗凡五首。《情书寄子安》云:“秦镜欲分愁坠鹊,舜琴将弄怨飞鸿。”《春情寄子安》云:“……冰销远涧怜清韵,雪远寒峰想玉姿。……如松匪石盟长在,比翼连襟会有期……”寄飞卿诗集中凡五首。

《冬夜寄温飞卿》云:“……疏散未闲终遂愿,盛衰空见本来心!……”《寄飞卿》云:“……冰簟凉风着,瑶琴寄恨生。嵇君书札懒,底物慰秋情?”这样多方面的恋爱,居然著之篇章,如说玄机不是娼妓式的人物,谁则信之。然而她居然住在寺观里,往来多炼师羽士之流(集中有《寄题炼师》及《访赵炼师不遇》等诗),仍然像个出家清修的女冠。按《北梦琐言》说:玄机乃李亿补阙之妾,爱衰下山。有《怨李公》诗曰:“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云云。是自纵怀,乃娼妇也。竟以杀侍婢为京兆尹温璋所杀。有集行于世。第二,《东观奏记》有这样一段纪事:“上微行至德观,女道士有盛服浓妆者。赫怒,亟归宫,立宣左卫功德使宋叔康令尽数逐去,别选男道士七人住持。”《东观奏记》为唐裴庭裕所撰,专纪宣宗一朝之事,所称“上”系指宣宗。道教自历敬文武三朝之后,风气大坏,宣宗虽欲整顿,怕也不可得了。第三,太和三年(829年)义山在令狐楚幕中有《天平军》座中呈《令狐公》一诗,诗云:“罢执霓旌上醮坛,慢妆娇树水晶盘。更深欲诉蛾眉敛,衣薄临醒玉艳寒;白足禅僧思败道,青袍御史拟休官,虽然同是将军客,不敢公然仔细看。”这首诗是为到今狐府设醮女冠而作。“更深”一联,形容女冠之娇艳动人,“白足”一联戏言女冠之美,见者皆为之发狂,全诗措词极为慢亵,决非对清修女冠之言。前人读此诗亦觉其可疑,所以只好曲为解说。像徐德明便道:“唐时女冠常出入豪门,与士大夫相接者甚多。此或令狐家妓曾为之,此诗似公命赋。”照徐说是令狐家妓学女道士设醮。家妓怎会设醮,徐亦未有说明。又像朱长孺便道:“座中必有官妓故云。”照朱说则义山这首诗是一首“女道士家妓合咏。”上四句咏女道士,下四句咏家妓了。明明一首诗,偏要将它斩腰,未免太没道理。照我看来,天平座上招来的一些女冠,即“半娼”之流,她们一面替人做法事,一面也供人狎玩。女冠出入豪门,与士大夫相接,徐说尚不错。像鱼玄机集中即有《寄刘尚书》诗,《闻李端公垂钓回寄赠》诗。又《续文献通考》:“李裕字季兰,女冠能诗者也。尝与诸贤会。河间刘长卿曾与戏谑论者美之。盖上仿班姬则不足,下比韩弈则有余。”又李白有《江上送女道士褚三清游南岳》,施肩吾有《赠女道士郑玉华》二首,及《赠施仙姑》一首,都可为女冠与仕宦及文士交游之证。唐时一部分的女冠为什么带点娼妓性质呢?管见测之,约有数因,述之如下:

女道士通晓文墨,故士大夫喜与交游中国人对于女子教育自古不知注重,故具有高深教育的男子,其妻往往目不识丁,漫无知识,两性间自乏调和的兴味。狎妓呢?则妓之风雅者,亦不多觏。是以每闻有一个具有翰墨才的女子,则视之为威凤祥麟,珍重不已,甚至求与倡和,设法与之亲近。历史上有才的女子往往多少有点风流故事。迂儒遂发“女子无才便是德”之愤言,其实有才的女子,不见得便不德,不过男子方面,觉以物稀为贵,引诱得太利害罢了。普通家庭妇女之少读书机会,无非为不需要,及家务牵累;女道士则为诵习经文,必须识字,摆脱俗缘,又得专精于其所学,一旦磨炼出一点才学出来,士大夫们自愿和她们往来了。罗马古时妇女亦多不识字,惟妓女多娴文墨,解词章,吐属风雅,应酬圆熟,一时名士豪杰皆从之游,可以为证。

与女冠交游有时可借以阶进唐时女冠多为贵族,如公主之类,每自请出家。而唐公主握有政治上的大权,有官迷的人,走公主门路,倒是一条终南捷径。《太平广记》载王维早年曾饰为优伶,献郁轮袍之曲,邀宠安乐公主。如谓小说不可信,则历史也曾供给我们以许多证据。《唐书》称“太平公主推进天下士,谓儒者多窭狭,厚持金帛谢之,以动大议,远近翕然向之……”又《安乐公主传》“赵履新谄事主,尝褫朝服,以项挽车……”或谓既已出家的公主,不执政权,走她们的门路何用?不知公主虽出家,而父母手足的情感,仍然未断,借其一言,往往重于九鼎。像方士史崇玄本金仙玉真两公主之师,因她们之介绍,得事那声势赫奕,炙手可热的太平公主,竟得拜官鸿胪卿,难道这不是一个好例吗?那些夤缘的人,巴结不上公主,就先交欢于她们手底下的徒子徒孙,这也是“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的意思。两性间交际得密切了,发生恋爱也就可能了。而且这种风气传播开来,就不是一定想做官的人,也要交结一二个女道士,当作唱和的伴侣了。

生计问题女道士皆为出家人,别无财产,靠讽经设醮以为生。唐时道风既盛。每喜招羽士设坛建醮,以为功德,所谓“霓轩入洞齐初月,羽节升坛拜七星。”权门贵家是时常要举行的。设醮有时亦招女冠,义山诗即可为证。这些弱质纤纤的女儿,为了生计问题的压迫,不得不时常出入人家,便被人轻薄几句,又敢怎样呢?看刘禹锡《赠张炼师》诗“……金缕机中抛锦字,玉清坛上着霓衣,云衢不用吹箫伴,只拟乘鸾独自归。”意虽不庄,词还得体。而刘长史的“大罗过却三千岁,更向人间魅阮郎。”白居易的“上界女仙无嗜欲,何因相遇两徘徊?”便不像话了。说过唐时普通女道士的性质,我要来叙述义山所恋爱的女道士了。大约义山所恋爱的女道士乃由宫女出身,其身份较普通者为高贵,其一切服装居处亦极富丽,虽其行动亦不甚谨严,但比较普通女道流好得多了。所以和她们恋爱的男子如李义山一辈的人,对于记录这种爱情的诗歌,常取秘密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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