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冯谖考察孟尝君
齐国的孟尝君,字田文。田文礼贤下士的美名,传遍了天下,当时有许多宾客,投奔到他的门下。
齐国的一个名叫冯谖的人,也前来拜见他。冯谖家里很穷,他穿的是草鞋,身上的衣服也是粗布的,并且还有不少补丁。田文接见了他,但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并客气地问他:“先生远道而来,不知有何指教啊?”冯谖直率地回答说:“我听说您能够礼贤下士,而我因为贫穷,无法生存,所以特意前来托身于您。”田文笑了笑,便吩咐家臣:把冯谖安排在下等宾客所居住的传舍里。
十天以后,田文问传舍的舍长说:“这些天,新来的客人冯谖,都做了些什么呀?”舍长回答说:“冯先生很贫穷,身上只有一把剑,又用草绳缠着剑柄。他用手指弹著剑,吟唱道:‘长剑啊长剑,咱们还是回家吧,这里吃饭没有鱼啊。’”
田文听后,觉得冯谖可能对居住在下等宾客住的传舍,不太满意,于是就吩咐家臣:把他安排到中等宾客居住的传舍。并且,从此以后,冯谖的饭桌上有了鱼。
五天以后,田文又问舍长同样的问题。舍长回答说:“冯先生又弹著剑,吟唱道:‘长剑啊长剑,咱们还是回家吧,这里出入没有车子啊。’”田文于是又吩咐家臣:把冯谖安排到上等宾客居住的传舍。并且从此以后,冯谖出入可以有车坐了。
又过了五天,田文第三次问舍长同样的问题。舍长回答说:“先生又弹著剑,吟唱道:‘长剑啊长剑,咱们还是回家吧,我无法养活家人啊。’”
这回,田文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流露出了不高兴的神情,但是,他还是派人给冯谖的家人,送去了财物。
从此以后,冯谖就不再吟唱了。而田文门下的众多宾客,都认为冯谖贪得无厌,所以没有人愿意搭理他。
难道冯谖真是一个贪得无厌,却又毫无本事,只想来混饭吃的无用之人吗?不是,他是在考察……
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冯谖在此后的一年时间里,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当时,田文担任齐国的丞相,在薛地,他有一万户的封邑。随着门下食客日益增多,田文对他们的供养,也出现了困难,因为单靠封邑的收入,已经远远不够开销了。
于是田文派人到自己的封邑(薛邑)去放债,想借助利息,来解决食客的供养问题。但是,一年多的时间里,利息却始终收不上来,对此,田文很忧虑,他问左右的人说:“什么人可以为我到薛邑去收回利息啊?”传舍的舍长说:“冯谖先生,看样子是位能说会道的人,他年纪大了,又没有别的技能,您可以让他去收债。”田文因为没有其他合适人选,便同意了舍长的建议,派冯谖去收债。
冯谖到了薛邑,首先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收回了十万钱的利息;但还有更多的利息,没有收回。于是,冯谖用这十万钱买酒买牛,号召凡是欠孟尝君钱的人,无论是能还利息的,还是还不上利息的,都带着借钱的契约,前来集会。冯谖招待大家吃喝,在众人酒酣兴浓的时候,他与每个人合契验证。凡是能还利息的,冯谖与之约定期限;而因为贫穷不能还利息的,他则干脆把这些人的契约,一把火烧掉了。冯谖对众人说:“孟尝君之所以放债,是因为他希望贫穷的人,可以借此置办产业、过上好日子;他之所以收取利息,是因为自己无力供养过多的食客。如今我这么做,完全是孟尝君的吩咐。各位请尽情地吃喝,我们千万不能辜负这样的好主人啊!”众人听后,都起身行礼,表示对孟尝君的敬意和谢忱。
田文听说冯谖把契约烧掉了,十分生气,立即派人把他召回来。冯谖回来以后,田文当即责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冯谖回答说:“如果我不准备酒食,人们就不会来集会,这样,我就无法知道每个人的具体情况。能够还债的,我和他约定了期限。无力还债的,不论我怎么做,他们始终还是还不上利息。长此以往,他们欠的利息,会越来越多,如果您逼债过急,他们就会选择逃跑,以此来废除债务。如此一来,齐王会认为您贪图财利,而不知道爱护士人和百姓。下面的人也会背叛、反抗您。如今,我烧掉了那些徒有虚名的债券,这样一来,不但那里的老百姓,急着来亲附你,同时还扬显了您的美名,您对我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田文听后,觉得冯谖的话有道理,便向他致了谢,但是,他的心里还是不怎么舒坦。直到后来,田文被齐王罢免了官职,而回到了薛邑。
这时,田文看见那里的百姓,对他这样的失意之人,居然来夹道相迎,欢声雷动,感激不尽!孟尝君田文,这才深刻地体悟到:当年冯谖的做法,真是非常的重要,无比的高明!
冯谖的宽厚大气和他的预见性,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
三、堪行大礼
秦国和楚国,都害怕田文当政,会给自身带来不利,便派人到齐国去诽谤他。齐闵王听信了这些谗言,认为田文功高震主,并且大权独揽,于是就将他的官职罢免了。
众位宾客看见田文失势,都纷纷离开了他。唯独冯谖没有走,他对田文说:“请您借给我一辆车吧,我将到秦国去游说。不久之后,我一定会使您在齐国东山再起,而且更加尊贵。”
于是,田文为他准备了车马和礼物,派他出使秦国。不久,冯谖到达秦国,见到了秦昭王,对他说:“大王,天下的说客,向西到秦国来的,都是想使秦国强大,而削弱齐国;向东到齐国去的,都是想使齐国强大,而削弱秦国。可见,秦国、齐国,雌雄难分,势不两立。谁能够称雄,谁就可以得到整个天下。”
秦昭王对他的话,很感兴趣,就询问冯谖:可以使秦国称雄的办法。冯谖说道:“想必大王也得知盂尝君被齐王罢免的事情了吧。正是由于孟尝君的存在,齐国才受到天下的重视。如今,他却被罢免,内心一定怨恨,必然会背叛齐国。如果他归附秦国,那么秦国就会从他那里,得知齐国的实情、及重要的内幕,因此,就可以把齐国踩在脚下。到那个时候,秦国恐怕就不只是称雄了吧?现在您应该赶快派人,带上礼物,偷偷地去迎接孟尝君,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啊!如果齐王觉悟,重新任用孟尝君,那秦国与齐国,谁将最终称雄,就难以预料了。”秦昭王十分赞同冯谖的话,便派使臣,驾着十辆车子,带着百镒黄金,去迎请盂尝君。
冯谖辞别秦王,在秦使者到达之前,迅速地赶回齐国。他求见齐闵王,对他说:“天下的说客,凡是向西到秦国去的,都是想使秦国强大;凡是向东到齐国去的,都是想使齐国强大,而削弱秦国。可见,秦国、齐国,雌雄难分,势不两立。如果秦国实力加强,齐国就会被削弱。我私下里听说:秦王要派遣使臣持重金、厚礼,来迎请孟尝君。孟尝君不答应也就罢了,如果他西去担任秦国的宰相,那秦国实力,必定要大为增强,齐国就会成为弱者,要是事情真的会变成这样的话,我国的临淄和即墨,马上就有危险了。大王为什么不在秦国使者到来之前,重新任用孟尝君,并且加封他,来表示您的歉意呢?如果您这么做,孟尝君一定会欣然接受。到那个时候,秦国虽然是个强国,难道还可以迎请齐国的丞相吗?挫败了秦国的这个阴谋,就可以断绝它称霸的野心了。”齐闵王认为冯谖说得十分有理,为自己罢免田文的做法,后悔不已。为了阻止秦国得到田文,他便赶紧派人,到边境上去,等候秦国的使者。秦国的使者到达以后,齐王派出的人,立即回来报告。于是,齐闵王就召回孟尝君,恢复了他的丞相职位,并且在他原来的封邑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千户。
秦国使者得知孟尝君被重新启用,便无奈的回秦国去了。
田文官复原职,冯谖前往薛邑迎接他回到临淄。即将到达临淄的时候,田文长叹一声,对冯谖说道:“我礼贤下士,对待宾客没有半点的差错,门下食客多达三千人,这您是知道的。当初我被免职,失了势,这些人都弃我而去,多么的无情啊!如今,幸蒙先生相助,我得以官复原职,这些无情之人,还有什么面目再来见我呢?如果他们打算重投我的门下,我一定会当面唾弃、侮辱他们。”冯谖听后,立即停车,下来跪拜。
田文大吃一惊,马上下车,将他扶起,问道:“先生这是为宾客们道歉吗?”冯谖回答说:“不是的,是因为您说错了话。事物都有必然的归宿,人情也有固然的倾向,您知道其中的道理吗?”田文立即恭敬地请教。
于是冯谖接着说:“凡是生命就必然会有死亡,这是事物必然的归宿;富贵的人有很多客,贫贱的人很少有朋友,这就是人情固然的倾向。您难道没有见过赶集的人吗?天刚亮,他们就跑到集市上,争着购买东西;日暮以后,经过市井的人都十分悠闲,甚至对商贩们看都不看一眼。这些人不是爱好早上的集市、厌恶傍晚的集市,而是他们想要购买的物品,在傍晚己经卖光了。您失去职位时,宾客们离开您,您不值得为此埋怨他们,以至于断绝了他们以后的门路,希望您仍像以前一样,礼待他们。”
盂尝君听后,向冯谖行了一个大礼,说道:“我恭敬地听从您的指教。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