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早年家贫,虽欲周行天下,游说诸侯,一展满腹经纶,却因囊空如洗,无以自资,空怀壮志,一切都难以成行。他本欲事魏王,为魏国的富国强兵而建功立业,无奈无人引见,又没有钱打通关节,只好作罢。后来投到魏国中大夫须贾门下,等待时机,再谋出头之日。
不久,魏王派遣须贾出使齐国,范雎以随从舍人的身分一同前往。当初,齐滑王无道,燕国大将乐毅纠合四国,一同伐齐,魏国亦发兵助燕,联军气势汹汹,直逼 齐都临淄。后齐将田单打败燕军,齐国复兴,齐襄王即位后,国势日强,魏王担心齐国报复,才命须贾至齐修好。齐襄王对魏使臣须贾很不客气,责问魏国反复无 常,并说先王之死,与魏有关,令人切齿腐心。须贾嗫嚅而无言,不能应对。范雎见状,从旁代为辩驳,严正地指出,齐滑王骄暴无厌,五国同仇,岂独魏国?今大 王光武盖世,应思重振齐威王之余烈,如果斤斤计较齐滑王时的恩恩怨怨,但知责人而不知自反,恐怕又要重蹈齐滑王的覆辙了。齐襄王早就听说范雎素有谈 天说地之能,安邦定国之志,听了他这一番不卑不亢、在情入理的雄辩,内心甚为敬重。当晚派人说于范雎,欲留他在齐,并以客卿相处。范雎义正词严地推辞说: “臣与使者同出,而不与同入,不信无义,何以为人?”齐王益爱重之,特赐予他黄金十斤以及牛、酒诸物。范雎身在异国,肩负通使重命,岂敢擅自受用私馈之 物,一再坚辞不纳。须贾身为正使,遭遇冷落,而随从却受此优惠,心中很不是滋味。范雎如实以告后,须贾令他封还黄金而留下牛酒。范雎惟命是从,但他万万没 有料到,自己出使异国不为利禄所诱,一身正气,高风亮节,却会遭到小人的冷枪暗箭,以致于险些丧命。
回到魏国后,须贾向相国魏齐指控范雎私受贿赂,向齐国出卖情报,有辱使命。魏齐大怒,命人将范雎抓来,严刑拷打,把范雎打得遍体鳞伤,血流满面,肋折齿落,惨不忍睹。
范雎胸怀大志,未展一二,岂能就这样白白地冤死,便佯装气绝,徐图脱身。魏齐亲自下视,见其断肋折齿,体无完肤,直挺挺在血泊中不动,便命仆人用苇席裹 尸,弃于茅厕之中,让家中宾客在尸身上撒溺,不容他做干净之鬼,用以警戒后人。看看天晚,范雎从苇席中张目偷看,只有一名仆人在旁看守,他便悄悄地说: “吾伤重至此,虽暂醒,决无生理。你如果能让我死于家中,以便殡殓,异日定当重金酬谢。”仆人见他可怜,又贪他利,便向魏齐谎报说,范雎已死。当时魏齐正 在大宴宾客,酒酣中命仆人将范雎尸体弃于郊外。
范雎乘夜返家,让家人将苇席置于野外,以掩人之目,同时通知好友郑安平,帮助他藏匿在 民间,后化名为张禄,并嘱家人明日发丧。范雎的估计果然不错,第二天魏齐酒醒后,即疑心范雎未死,见野外仅存苇席,便派人至其家搜查,恰逢举家发哀带孝, 方信范尸为犬豕衔去,从此不疑。> 第二节 夜访王稽,妙计脱身 半年后,亦即周赧王四十四年(公元前271年),秦昭王遣使臣王稽出访魏国。秦国有个传统政策,荐贤者与之同赏;举不肖者与之同罪连坐。秦国的有识之士,都随时留意,访求人才。
郑安平听说秦使臣来魏,认为时机已到,假充仆人,在公馆里服侍王稽,应对敏捷,颇得王稽欢心。一次,王稽悄悄地问他:“贵国是否有还未出仕为官的贤人, 愿与我一同归秦?”郑安平正是为此而来,便回答说:“今臣里中有一位张禄先生,智谋过人,只是有仇家在国中,不敢白日活动,否则早已仕魏,哪能等到今天 呢?”王稽连忙表示,白日不便,可于夜间前来。
郑安平让张禄也假扮做仆人模样,夜深之后悄悄来到公馆,拜见王稽。王稽和他促膝畅谈天下大势,范雎指点江山,如在眼前。未待把话谈完,王稽已确认范雎是个难得的人才,便与他相约,待王稽公事办完归秦之日,请范雎在魏国边境的三亭冈处等候,然后乘车返秦。
王稽完成使命后辞别魏王和群臣,驱车回国。当行至三亭冈时,忽见林中趋出二人,正是张禄和郑安平。王稽大喜,以车载之,西行而去。
行至秦国湖关时,远远望见对面尘头起处,一群车骑从西蜂拥而来。范雎是个有心人,见状忙问:“来者何人?”王稽认得前驱,若有所思地回答说:“这是秦国 当朝丞相穰侯魏冉,似是东行巡察县邑。”穰侯魏冉是宣太后之弟,秦昭王之舅,把持朝政,专国用事。秦昭王虽然不满,但心畏太后,也只好听之任之。穰侯魏冉 与华阻君、泾陌君,高陵君并称秦国“四贵”,而穰侯久居相位,又有太后作为政治靠山,权位已经登峰造极,。他每年都要带着大队车马,代其王周行全 国,巡察官吏,省视城池,检阅车马,抚循百姓,扬威作福。范雎虽身处下位,但对各国形势一直非常关心,对穰侯魏冉当然早有所闻,便说:“我听说穰侯专权弄 国,妒贤嫉能,厌恶招纳诸侯宾客。我如与他会面,恐其见辱。我暂且藏于车厢之中,免生意外。”王稽依其所言。
不一会儿,穰侯车马即 到,王稽赶忙下车迎拜,穰侯也下车相见,例行公事地寒暄慰勉之后,穰侯问道:“关东情况怎样?诸侯之中有什么事吗?”王稽鞠躬回答:“没有。”穰侯目视车 中,又察看了一下随行人员,接着说:“你这次出使魏国,没有带来诸侯的宾客吧?这些人依靠说辞扰乱小国,只为了捞取一己的富贵,全是一些无益之人!”王稽 又赶忙附和说:“丞相所言极是。”穰侯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遂率众离去。
一场虚惊过后,王稽正要扬鞭策马,范雎从车厢里出来说: “穰侯这个人性疑而见事迟,方才目视车中,已经起疑。虽然当时未即搜索,不久必悔,悔必复来,我还是再避一下为好。”王稽已被方才范雎的妙算所折服,听他 对穰侯简短而切中要害的分析,也认为穰侯可能复来搜查。范雎和郑安平下车,从小路步行前去。
不一会儿,王稽忽听背后马铃声响,果有二十余骑从东如飞而来,声称奉丞相之命前来查看,遍索车中,见并无外国之人,方才转身离去。王稽叹曰:“张先生真智土,吾不及也!”于是催车前进,遇着了张禄、郑安平二人,邀其登车,一同向秦都咸阳进发。> 第三节 跻身秦廷,语激昭王 范雎到了咸阳后,没有机会面见秦昭王,尽管王稽作出了许多努力,仍丝毫无进展。范雎无奈,居于下等客舍,郁郁而不得志。
当是时,秦昭王已在位三十六年,国势强盛。秦军南伐楚国,力拔鄢、郢两座重地;秦军向东,大破强齐;数困魏、韩、赵“三晋”之师,使魏、韩二国俯首听 命。秦廷上下人材济济;“四贵”掌权,排除异己;秦昭王深居王宫,又被权臣贵戚所包围。战国时期,风云变幻,在政治舞台上驰骋的谋士说客多如过江之鲫,难 免鱼龙混杂,良莠不分。一时之间,在秦国上层统治集团中,对来自诸侯各国的宾客辩士没有多少好印象,以为无可信者居多。因而尽管范雎用尽心机,还是难以跻 身秦廷,一展平生之所学。
无可奈何之中,范雎派人向秦昭王侈报家门,说道:“现有魏国张禄先生,智谋出众,天下奇才。他要拜见大王, 声称秦国危如累卵,失张禄则危,得张禄则安。然非面陈大王不可。”显然,这是故作惊人之举,危言耸听,以期引起秦昭王的重视。然而秦昭王却以为天下策士辩 客,往往如此,所以并不理睬。就这样,在焦虑烦躁中,粗茶淡饭,范雎挨过了一年的时光。
然而范雎并不是一个遇有挫折便萎靡不振的人。 他知道时机有时需要等待,而时机一旦成熟,便要紧紧地抓住它,争取一举而成功。周赧王四十五年(公元前270年)丞相穰侯魏冉欲率兵跨越韩、魏去攻打齐 国,占取纲、寿二地。范雎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完全可以借题发挥,打动秦王,从而跻身秦廷。魏冉和华阳君是宣太后之弟。昭王年幼未冠时,宣太后临朝决政, 便委任魏冉为丞相,封穰侯,使其次弟为华阳君,并专国用事。后昭王年长,乃封自己同母弟为泾阳君和高陵君,意欲分宣太后之权。这样一来,宗亲贵戚专权专 利,其私家富有甚至超过了王室,使昭王如芒刺在背,有苦难言。这次穰侯欲攻齐国占领纲、寿二地,也是因为二地紧邻穰侯的封地陶,扩充以为己有,其结果势必 进一步增强魏冉的实力,助长枝繁干弱,尾大不掉的弊端。鉴于这些错综复杂的情况和一年来对昭王内心世界的了解、分析和判断,范雎果断而大胆地再次上书昭 王,阐明大义,直刺时弊而又紧紧抓住昭王的心病。
范雎在信中说道:“我听说英明的君王执政,对有功于国者给予赏赐,有能力的人委以重 任;功大者禄厚,才高者爵尊。故无能者不敢滥职,有能者亦不得遗弃。昏庸的君王却不然,赏其所爱罚其所恶,赏罚无据,全凭一时感情使然。我听说善于使自己 殷富者大多取之于国,善于使国家殷富者大多取之于诸侯。天下有了英明的君王,那么诸侯便不能专权专利,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明主善于分割诸侯的权柄。良医可 以预知病人之死生,明主可以预知国事的成败。利则行之,害则舍之,疑则少尝之,自古以来,舜、禹这样的圣君明主都是这样做的。有些话,在这封信里我是不便 深说的,说浅了又不足以引起大王的注意……我希望大王能牺牲一点闲暇时间容我直言,如果我所讲的对于治国兴邦之大业无效,我愿接受最严厉的惩罚。”
范雎的这封信,表达了两点颇为可贵的思想和见地。其一,范雎主张选贤任能,赏罚皆以功过而论,反对用贵任亲,赏罚皆以好恶用之。这在血缘关系纽带又粗又 长的早期封建社会里,无疑是难能可贵的闪光思想。其二,范雎抨击了权臣专权的现象,指出了枝繁干弱的危害,这对于加强中央集权,巩固君王的统治地位,是很 有见地的说词。秦昭王是个有雄心有作为的帝王,然而王室中显亲贵戚盘根错节,对他厉行富国强兵之大计多有掣肘,这正是他多年来难与人言的一块心病。范雎一 语中的,不能不使他为之一震。尤其妙在范雎在信末所传达的含蓄的隐晦之语,诱使昭王浮想联翩,吊起他的胃口;紧接着又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有治国的奇谋良 策,这样便足以使秦王不得不召见他。由此可见,范雎不但胸藏治国韬略,而且工于心计。
秦昭王见信,果然心动,甚为高兴,传人立谢王稽荐贤有功,派专车将范雎接入王宫。
一个智谋出众的人在机会没有出现时,可以忍受难熬的寂寞;机会一旦出现了,就会煞费苦心地充分加以利用。范雎进入秦宫后,一个出乎常人意料的惊人之举, 已经在胸中形成了。范雎过了离宫,佯装不知地走入宫围禁地“永巷”。这时昭王从对面被人簇拥而来,一个宦官快步趋前,怒斥他说:“大王来了,还不回避!” 范雎并不惧怕,反而反唇相讥地回答说:“秦国只有太后和穰侯,哪里有王?!”说罢,继续前行不顾。范雎此举,是冒着一定风险的。在封建社会里,向来把王宫 和君王看得十分神圣,稍有不恭,轻则治罪,重则杀头。然而范雎的一句表面上看起来颇有冒犯的话,却恰恰击中了昭王的要害,其弦外之音收到了出奇制胜的效 果。昭王非但不怒,反而将他引入内宫密室,屏退左右,待之以上宾之礼,单独交谈。
范雎颇善虚实之道,并能恰到好处地一张一弛。他紧紧 地抓住对方的心理,越是急于探胜寻奇,我就越是迂回曲折,曲径通幽。昭王施以重礼,虚心地请教道:“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只是“唯唯”虚与周旋,避实 就虚,如此者三次。这样既增加了这次关键性谈话的悬念感,同时也于不知不觉间提高了自己的身价。
范雎见昭王求教心切,态度诚恳,便不 再故弄玄虚,婉转地说道;“臣非敢如此,昔者吕尚钓于渭滨,及遇文王,一言而拜为尚父,卒用其谋,灭商而有天下。箕子比干,身为贵戚,尽言极谏,商纣不 听,或奴或诛,商遂以亡。此无他,信与不信之异也。假如疏吕尚而不与深言,那么周便无天子之德,而文主武王便不可能成其王业。今臣羁旅之人;居至疏 之地,而所欲言者,皆兴亡大计,或关系人骨肉之间。不深言,则无救于秦;欲深言,则箕子比干之祸随于后,所以王三问而不敢答者,未知王信与不信何如耳。”
范雎这番说辞的开场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范雎将昭王比作周文王,周武王,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使谈话得以顺利进行,增强了两人之间的感情。范雎将 自己比作吕尚,虽暂处蓬蒿之间,然有经天纬地之才,可以辅佐明主而成轰轰烈烈的王业。关键是君王“信与不信”,用与不用。如果有贤才而不用,甚至诛杀,那 就等于自贬到商纣这样的暴君了。杀贤误国历来为明君大忌,不但给昭王敲了警钟,也为自己的人身地位争取了安全系数。
接下来,范雎仍然 围绕“信与不信”这个话题侃侃而谈:“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为厉。披发为狂不足以为臣耻。”然后他列举了五帝,三王、五 伯,成荆、孟贲,王庆忌、夏育等先贤因圣,仁,力、勇而死,说明“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并不足以为恐,而“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之尽忠 而身死,因以是杜口裹足,莫肯向秦耳!”
这番慷慨悲壮之词更进了一层,不但披肝沥胆,以情感染对方;而且将自己置之度外,似乎一切都是从秦的根本利益出发,晓之以大义利害,使对方更加信赖自己。
经过充分的铺垫,范雎最后才接触到实质问题,点出了秦国的弊端隐患,水到渠成,令对方信服:“大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奸臣之谄,深居简出,不离阿保之手,终身迷惑,难以明断善恶。长此以往,大若国家覆灭,小若自身难保。此臣之所恐耳。臣死而秦治,是究胜于生啊。”
其实,治国之大计远非此一端,范雎不过是以此来投合昭王之心,确立自己在秦廷的地位。只要地位确定了,其他一切便可顺理成章。谋略家们的良苦用心,于此可窥一斑。
因为范雎的“矢”,射中了昭王的“的”,秦昭王十分感激地施之以大礼,将范雎视为知音,推心置腹地说道:“秦国僻远,寡人愚下,先生至此,是上天对秦的恩赐。自此以后,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教寡人,切勿见疑。”
一席话,范雎成功地取信于秦昭王,具备了从政的基本前提,向纷纭复杂的政治舞台迈出了坚实的步伐。> 第四节 远交近攻,固干削枝 不久,范雎再次晋见秦昭王。范雎是颇谙谈话艺术的,他抓住居高位者包括某些有作为的君王大都喜 听恭维之词的心理,他首先从对秦之优势的分析入手开始自己的说辞:“大王之国,四塞以为固,北有甘泉、谷口,南带泾,渭,右陇蜀,左关、阪,秦地之险,天 下莫及。雄兵百万,战车千乘,其甲兵之利,天下亦莫能敌。以秦卒之勇,车骑之众,用以治诸侯,如同良犬搏兔。然而兼并之谋不就,霸王之业不成,莫非是秦之 大臣计有所失吗?”
范雎所言,既使秦王感到慰贴,又使他感到警怵,因而没等范雎说完,秦王便恭恭敬敬地说:“寡人愿闻失计。”范雎考 虑到自己初涉秦廷,根基不牢,不敢言内,便先谈外事,借以观秦王之俯仰。他接着说:“臣闻穰侯将越韩、魏而攻齐,其计谬矣。齐离秦国甚远,中间隔着韩、魏 两国。秦出兵较少,则不足以败齐;如出兵甚众,则首先使秦国受害。假若伐齐而不胜,为秦之大辱;即使伐秦取胜,也只是使韩、魏两国从中渔利、得到好处,对 秦国有什么益处呢?远交则可离间他国之间关系,近攻则可以扩大我国领地。目近而远,如蚕食叶,倘若兼并了韩、魏二国,齐和楚二国还能存在多久呢?”
在这段奏议里,范雎明确地提出了“远交近攻”这一明确的战略思想。这是范雎对秦国的杰出贡献,为秦逐个兼并六国最后统一中国奠定了战略基础,而且对后世 影响也相当深远,为中国政治、外交思想史增添了重要的一页。魏冉自秦昭王二十一年(公元前294年)任相以来,应该说对秦国之大业也是有建树的,但在国家 总体战略上也有严重的失误,给秦国带来了一定的损失。例如对待“三晋”,魏冉轻视魏、韩两个邻国的肘腋之患,却劳民伤财地跨越魏、韩去远征赵国。当时赵国 又处于鼎盛时期,以逸待劳,重创秦师,昭王三十七年至昭王三十八年的秦、赵大战,即以赵奢挥兵大破秦师而告终,使秦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再如对待齐国,接 连讨伐,虽然双方互有胜负,却并没有得到战略性的胜利,秦国在人力财力上都有较大消耗,魏、韩坐山观虎斗,火中取栗,其结果是得不偿失的。
范雎在“远交近攻”这一策略原则指导下,进一步阐述了秦一统天下的具体设想:魏、韩两国地处中原,好比天下的枢纽,其位置相当重要,应该首先给予重创, 解除心腹之患,壮大秦国实力。魏、韩归附秦国后,北谋赵,南谋楚,赵、楚归附,秦国当时最大的敌手齐国必然惧怕,一时不敢与秦争锋。在秦国的国势强大到压 倒各国的情势下,便可一个个消灭魏、韩等“虏国”,最后灭齐,一统天下。
秦昭王很赞赏范雎的战略原则和具体部署,高兴地说:“寡人敬闻命矣。”遂拜范雎为客卿,参与国家大政,主谋兵事。两年后,即昭王三十九年(公元前268年),昭王用范雎谋,派五大夫绾伐魏,攻克怀(今河南武陟西南),两年后攻克邢丘(今河南温县东)。
秦国“远交近攻”的原则确立后,范雎及时地为秦昭王谋划“收韩”之策。韩国是当时七国中最弱小的,范雎选中了这个突破口。他首先向昭王分析了“收韩”的 战略意义:“秦、韩二国互相交错,秦之有韩,如木之有蠹,人之心腹有病。天下如果有病,最大的隐患便是韩国,因此应该首先收韩。”
秦昭王说:“吾固欲收韩,韩不听,为之奈何?”
范雎早已成竹在胸,他回答说:“韩国怎能不听命归附于秦呢?如果大王派兵首先攻打并占领韩国政治、经济、交通、军事的咽喉要塞荥阳,便可使巩邑、成皋之道不通,北断太行之道,上党之韩军不得而下,一举可将韩国拦腰斩为三截。如此,韩见必亡,怎能不听命归附于大王呢?”
嗣后,昭王四十二年(公元前265年)秦果然发兵,对韩采取了一系列攻伐,终于将韩拦腰斩断,致使韩国摇摇欲坠。秦国在战争中获得了巨大的补偿,实力更其强盛,诸侯各国为之侧目。
范雎日益受到昭王的亲信,地位也日益得到巩固,于是他在内政方面开始进行变革,周赧王四十九年(公元前266年),他向昭王奏议道:“臣居山东时,闻齐 但有孟尝君,不闻有齐王;闻秦有太后,穰侯,不闻有秦王。制国之谓王,生杀予夺,他人不敢擅专。今太后凭国母之威,擅行不顾者40余年。穰侯和‘四贵’生 杀自由,私家之富,十倍于主。大王拱手而享其空名,不亦危乎?”接着他列举列国臣弑君、子弑父的惨痛教训后,进一步指出:“今穰侯内仗太后之势,外窃大王 之威,用兵则诸侯震恐,解甲则列国感恩,广置耳目,布王左右,恐千秋万岁后,有秦国者,非王之子孙也!”
曾说:“天下皆西向稽 首者,穰侯之功也。”实事求是地说,魏冉在秦国的历史上有着不可抹煞的历史功绩,范雎将其一笔抹倒未免失之公允,反映了他排除异己的私心,然而对于宗亲贵 戚的专权和势力的膨胀,昭王早就嫉恨在心,听了范雎的一番义正词严的宏论,一拍即合,自己亦不觉毛骨悚然,再三拜谢:“先生所教,乃肺腑之言,寡人恨闻之 不早。”当年,昭王便罢了穰侯的相位,命其回到封邑。穰侯搬家时竟动用了上千辆车乘,奇珍异宝,皆秦国库所未有者。后昭王又驱逐其他“三贵”,安置太后于 深宫,不许与闻政事。任命范雎为国相,封以应城(今河南鲁山之东),号为应侯。
从此,以秦昭王为首的中央政府的权力更为集中了。这时秦封建割据走向封建大一统,推动了历史的进步。这是范雎对秦最后兼并六国统一中国大业的杰出贡献。> 第五节 廷辱须贾,恩怨必偿 魏王闻知秦昭王新用张禄丞相之谋,将要东伐韩魏,急召群臣相议。王弟信陵君无忌力主发兵相拒,相国魏齐认为秦强魏弱,主张遣使求和。魏王遂派中大夫须贾赴秦求和,径至咸阳,下榻于馆驿。
范雎闻之,换去相服,装作寒酸落魄之状,潜出府门,来到馆驿,徐步而入,谒见须贾。须贾一见,大惊说道:“范先生固无恙乎?我以为先生被魏相打死,何以 得命在此?”范雎回答说,当年被弃尸荒郊,幸得苏醒,为一过客所救,亡命于秦,为人打工糊口,聊以为生。须贾不觉动了哀怜之意,留之同坐,索得食赐之。时 值冬天,范雎衣薄而破,战栗不已,须贾见状叹道:“范叔一寒如此!”命从人拿出一件绨袍给他穿上。范雎称谢不已。须贾初到秦国,没有熟人,便问范雎道: “当今秦国丞相张禄,权势盛大,我欲拜见他,可是没人引见。先生在秦日久,能为我通融一下吗?”范雎说自己的主人与张丞相关系甚好,自己也常出入相府,可 以为其引见,并同意为须贾借得大车驷马,供其驱使。
范雎归取大车驷马,亲自为须贾执辔御之。街市之人,望见丞相驾车而来,全部拱立路 旁,或者疾走回避。须贾感到颇为奇怪。既至相府,范雎说:“大夫少待于此,容我先去通报一下。”须贾下车,立于门外,候之良久,亦无消息,便悄问守门者 说:“我的故人范叔入府通报,久而不出,您能为我招呼一下吗?”守门者奇怪地说,这里并没有什么“范叔”。适才驾车的御手?那是当今丞相啊!须贾大惊,如 梦中忽闻霹雷,心坎突突乱跳,于是脱袍解带,跪于门外,托守门者报告说:“魏国罪人须贾在外领死!”范雎在鸣鼓之声中,缓步而出,威风凛凛,坐于堂上。须 贾跪伏,连称有罪。范雎历数须贾三大罪状后说道:“你今至此,本该断头沥血,以酬前恨。然而考虑到你还念旧情,以绨袍相赠,所以苟全你的性命。”须贾叩头 称谢,匍匐而出。
范雎入见秦王,将往事一一报告,并说魏国恐秦,遣使求和。秦王大喜,同意范雎意见,准魏求和,须贾之事,任其处理发落。
过了几天,范雎在丞相府大宴宾客,尽请诸侯之使,济济一堂,酒菜甚为丰盛、而将魏使须贾安排在阶下,派两个黥徒夹之以坐,席上不设酒食,只准备些炒熟的 料豆,两黥徒手捧而喂之,如同喂马一般。众宾客甚以为怪,范雎便将旧事诉说一遍,然后厉声对须贾说:“秦王虽然许和,但魏齐之仇不可不报,留你一条蚁命归 告魏王,速将魏齐人头送来。否则,我将率兵屠戮大梁,那时悔之晚矣。”须贾吓得魂不附体,喏喏连声而出。
须贾归魏,魏国丞相魏齐十分恐惧,弃了相印,连夜逃往赵国,私藏于平原君赵胜家中。秦昭王闻之,欲为范雎报仇,设计诱骗平原君至秦,以为人质,如不送魏齐人头至秦,将不准平原君还赵。魏齐走投无路,怒而自刎。
范雎报仇雪恨之后,想起自己的恩人王稽和郑安平,便晋见昭王,奏曰:“臣本魏一亡命之人,如果不是王稽忠于大王而纳臣于秦,如果不是大王英明圣贤,臣安 能富贵如此。然王稽至今仅为谒者,当年救臣于水火之中的郑安平亦未重用,请大王恩赐。”秦昭王于是任命王稽为河东太守;任命郑安平为将军。
司马迁在为范雎作传行文至此时,有一句颇为有名的感慨;“一便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这既是对范雎的褒扬也是对范雎狭小心胸刻薄的概括。范雎廷辱须 贾、赚杀魏齐,都反映了他的胸怀不够宽广,这既是当时生产力低下,私有至上的时代局限所致,也是统治者的阶级局限所致。正是这种恩恩怨怨,在封建社会里酿 成了数不清的悲剧。由于范雎势力日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那本来就狭小的心胸最后发展到了嫉贤妒能的程度,给他的形象抹上了不光彩的难以洗刷的阴影, 妒杀便是典型的一例。> 第六节 用计反间,荐贤而终 周赧王五十五年(公元前260年),秦赵两国大军相距长平,秦兵虽然勇武善战,奈何赵军老将廉 颇行军持重,坚筑营垒,等待时机与变化,并不与秦兵决战。秦军上下焦躁万分,却又束手无策。昭王问计于范雎:“廉颇智多,知秦军强不轻易出战。秦兵道远难 以持久,战事如久拖不决,秦军必陷泥沼之中而不能自拔,为之奈何。”范雎早已清醒地看到了事态的严重,作为一个出色的谋略家,他很快便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他对对方文臣武将的优劣掌握得清清楚楚,秦师如想速胜,必须去掉廉颇。于是,他向昭王献了一个“反间之计”。秦王大喜。
范雎遣一心腹 门客,从便道进入赵都邯郸,用千金贿赂赵王左右亲近之人,散布流言说:“廉颇老而怯,屡战屡败,现已不敢出战,又为秦军所迫,不日即将出降。秦军最惧怕的 是赵将赵奢之子赵括,年轻有为且精通兵法,如若为将,锐不可当!”赵王闻之,将信将疑。廉颇早已损兵折将,现又行“坚壁”之谋,赵王派人催战,仍不肯出 战。赵王于是不辨真伪,相信流言,匆忙之间即拜赵括为上将,赐以黄金彩帛,增派劲旅20万,持节前往以代廉颇。
赵括虽为赵国名将赵奢 之子,确也精通兵书,然而只限于,不谙变通,又骄傲自大,一旦为将,便威风凛凛,将赵王所赐金帛悉归家私,到了前线尽改廉颇往日约束,军垒合并成 大营,易去旧将换成自己亲信,并发布命令说:“秦兵若来,各要奋勇争先,如有得胜,便行追逐,务使秦军一骑不返!”
范雎探知赵国已经中计,上了圈套,便与昭王奏议,暗派武安君白起为上将军,连夜奔赴长平,传令军中秘密:“有人泄漏武安君为将者斩!”
武安君白起是战国时期的名将,智勇双全,久经战阵,声名赫赫。昭王,范雎之所以秘密其事,目的是使敌方松懈其志,以期出奇制胜。两军相交,白起佯败。赵 括大喜过望,穷追不舍,结果被秦军左右包抄,断了粮草,团团围困于长平。昭王闻捷,亲自来到长平附近,尽发农家壮丁,分路掠取赵人粮草,遏绝救兵。赵括被 围困46天,军中无粮,士兵自相杀食。赵括将军队分成四队,轮番突围,均被秦兵乱箭射回,赵括本人亦于乱军中中箭身亡。
秦军获取了空前胜利,俘虏赵兵40万,除老弱年幼者240人放还外,其余全部坑杀。长平之战,秦军先后消灭赵军45万人,极大地挫伤了雄踞北方的赵国的元气,使之从此走上了衰败灭亡之路。战后的秦国更加强大,雄视天下。
白起乘胜进军,周赧王五十六年(公元前259年),秦军攻克韩国重镇上党,力拔十七城,又率大军气势汹汹地杀往赵都邯郸。赵王恐,问计于群臣,皆无所对。赵王弟平原君门客苏代,乃战国时著名说客之弟,他欲往秦都咸阳,挽救赵国之倾亡。
苏代诡计多端,尤善说词,他对应侯范雎说:“武安君白起用兵如神,收城七十余座,斩敌首过百万,伊尹、吕望之功亦不过如此。今又举兵欲围邯郸,邯郸城 落,赵国必亡,秦一统天下之大业成矣。届时论功行赏,秦国第一功臣恐怕不是你范丞相而是白将军了!”心胸狭窄的范雎果然被其说中,苏代接着为其出谋划策: “丞相不如准许韩、赵两国割地求和。这样一来,割地之功在于丞相,又可解除武安君白起之兵柄,先生的地位则可稳如泰山了。”
范雎不顾秦之根本利益,从一己私欲出发,进谏昭王:“秦兵在外日久,已劳苦,宜休息。不如使人赵、韩,准其割地以和。”昭王准兵所奏,召回白起,宣布罢战。
白起连战皆胜,正欲进围邯郸,忽闻班师之诏,知出范雎之谋,妨嫉自己之功劳,从中作梗,乃与之结怨。白起怨愤积胸,不能自解,其后曾几次拒绝昭王之命, 坚不挂帅出战,终于惹恼昭王,将其贬为士伍,逐出都城。范雎再进谗言于昭王:“白起怏怏不服,大有怨言,此行如去他国,定为秦之祸患。”白起行至高邮时, 昭王使者从后追上,赐昭王之利剑,令其自裁。一代名将就这样结束生命,饮血黄沙,成为统治阶级互相倾轧的牺牲品。
范雎智算长平,用反间之计,使秦国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可谓知己知彼,智谋深远;紧接着却又妒杀白起,暗算贤才良将,成了秦国历史上有罪之人。在封建社会里,纵然是一个出色的政治家,也难免因其阶级的偏私而暗藏杀机,滑向阴险之魔沼。
周赧王五十八年(公元前257年),白起既死,范雎推荐亲信郑安平为将攻赵,为赵平原君所败,郑安平率二万士卒降赵。依秦国法律,范雎当株连降敌大罪, 受三族连坐之治。昭王念其功大,惠施法外,不但没有治罪,反而加赐食物,以顺适其意。可是第三年(公元前255年)范雎的另一亲信王稽,身为河东守,却与 诸侯私通,事泄被处死。范雎接连涉嫌,昭王虽未深究,然而临朝兴叹:“武安君白起沫死,郑安平背叛,王稽私通敌国,外多强敌而内无良将,寡人甚感忧也。” 范雎听得出弦外之音,情知失宠,地位岌岌可危,且惭且惧,不得不思谋退身之计。然而他又不愿撒手富贵权势,因而只是借病退避,时常不上朝,聊以延捱时日。
这时燕人蔡泽来到秦国。此人相貌俗陋,身无分文,然而才华超众,尤擅辩才。如同当年范雎语激昭王一般,蔡泽使用激将之法,得以见到范雎,侃侃而谈,滔滔 不绝,他引用秦之、楚之、越之文种三位著名丞相的遭际为例:“商鞅事秦孝公,尽公无私,定法以治国中,为秦拓地千里;吴起事楚悼王,废贵戚以养战 士,南平吴越,北却三晋;文种事越王勾践,能转弱为强,并吞劲吴,为其君报会稽之耻。三人尽力竭忠,功高盖世,然而却惨遭诛戮,甚为可悲。今秦王之德,既 不能有过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勾践,而君之功绩又不如商鞅,吴起和文种,然而君之禄位过盛,私家之富远远超过三子,如再不思急流勇退,为自全计,彼三子 者,且不能免祸,而况于君乎?”蔡泽论人事、谈安危,语语动人,字字惊心,范雎听得如坐针毡。蔡泽接着说:“大丈夫处世,身名俱全者,上也;名可传而身死 者,其次也,惟名辱而身全,斯为下耳。君以匹夫,徒步知遇秦王,位为上相,富贵已极,怨已仇而德已报,如再贪恋势利,进而不退,三子之祸,在所不免。日中 必移,月满必亏,君何不以此时归相印寻山川之乐、乔松之寿,而后择贤以荐之,君名为辞荣,实则卸担……”
范雎到底是个智者,功成名退,此其时也。于是他晋见秦王,盛赞蔡泽之能,“臣不如也”,荐其代己为相。范雎遂于秦昭王五十二年(公元前255年)称病逊去相位,不久死于其封地应。
的丞相在《谏逐客书》中曾高度地评价范雎对秦国的建树和贡献:“昭王得范雎,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的确,范雎相秦十余 年,对内实行“固干削枝”加强中央集权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对外力倡“远交近攻”的外交谋略,上承商鞅,下开李斯,对秦国历史的发展起到了继往开来的巨大作 用,为秦统一天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尽管他也难以避免地存在着政治品格上的瑕疵,但仍不失为秦国历史上的名相,我国古代不可多得的政治谋略家。以上内容由整理发布(www.)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部分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