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四岁被立为太子,宫中耳濡目染,全是脂粉气;十八岁登基,“少年天子”更托祖宗余荫,天下升平,越发沉浸在温柔乡里。
这时他深信“百岁光阴,等于驰电”,要抓住“白驹过隙”的分分秒秒尽情享尽男欢女爱,才不虚度一生。他本想在后官佳丽中纵淫施乐,可惜为礼制约,或羞怯不能自胜,或恐惧视为畏途,众多佳丽中竟没有一个知情识趣的。
巧在这时,有个绝代佳人进宫了,这便是已故大司徒窦融的曾孙女。他没想到一个名门之女竟有如此佳趣,不仅姿容令人心醉,而且初次进幸就,飘飘欲 仙。从此,他不再理睬其他丽人了,有此二姝胜过百丽,他恨不能日夜与她厮守在一起。他想摘下天上的星星来换取她的妩媚一笑,更怕违背了她的愿望惹得她珠泪 滚滚。他太怕“丽人泪”了,只要婆娑泪下,他就惶惶不可终日。
因此,他不顾宫中规矩,对窦氏许下立后之愿。然而,马太后不许,刘旭无法,只好空叹息。就这样,他在焦急的期待中,马太后于建初三年(公元78年)去世了,这时刘妲才得以正式册立窦氏为皇后。
纵然,刘妲与窦皇后千恩百爱,可窦皇后终无所出,倒是那宋、梁两个贵人竟生下了龙子刘庆、刘肇。刘庆为长,自然立为太子,这就又起风波,窦皇后又是珠泪滚滚了。
窦皇后说,禾贯人在后宫诅咒皇上,而且拉出了宋贵人的宫女作证。刘妲对窦氏的话深信不疑,立即颁诏废除了宋贵人和皇太子刘庆,另立刘肇为太子。在刘看 来,立谁为太子是无所谓的事,只要他是刘氏的骨血,江山还是刘家的。可在后妃看来,却就非同小可了。刘庆登基,宋氏显贵,他们是皇亲国舅,天下谁不侧目? 相反,刘肇登基,宋氏便是黔首囚徒,而窦氏却可横行天下。
缘何?原来窦皇后不仅纵淫有术,而且还极有手段。她令梁贵人的父亲梁竦、伯 父梁松在一个大案中受到些牵连,然后嘱洛阳县令“秉公执法”,“坐罪”身死。梁贵人在皇后面前乞诉冤情,窦皇后以刘肇是自己喜爱的皇子为由,慷慨允诺,为 之“说情”,谁知她却利用“说情”的机会,暗下机关,这就加速了二梁的“斩决”。梁贵人忧愤成疾,很快上了黄泉路。刘肇孤苦零丁,窦氏趁机施以“母爱”, 那么,未来的太后就只能是她窦皇后了。
窦氏陷害宋、梁二贵人成事之后,又进一步在刘跟前施行狐媚妖术,以便为她娘家人封官加爵挟制 刘。果然,窦氏只要眉眼一蹙,含羞带涩地在床第之上让刘忘乎所以,刘便可让窦氏兄弟官运亨通;如果刘稍有迟疑,窦氏那娇滴滴的珠泪便能在刘胸前 流成河。不多久,窦氏的哥哥窦宪被任命为侍中、虎贲中郎将;弟弟窦笃为黄门侍郎。窦氏兄弟出人宫省,广交宾客。他们所交之人,均是品行低下的市井之徒,或 者毫无操守的士林败类。这且不说,他们还倚仗窦皇后的地位横征暴敛,飞扬跋扈,惹得朝野怨声载道。司空第五轮上表了,要求“严格约束窦宪,令其闭门凼守, 不得妄自交结士大夫,以防患于未萌。这样才能使陛下的江山永固,贵戚之福禄长存。”
凭着他汉章帝的聪惠当然明白,现在窦氏外戚的势力 已经左右了朝廷的大势,西汉中期之后的腐败局面已经再现,再纵容下去,必有亡国之虞。他得挣扎,得努力恢复光武帝制定的“抑制外戚”的既定国策,以拯救刘 家王朝。于是他特调铁面无私、刚直不阿的周纡进京,任洛阳令。为了给周纡壮胆,他先给窦宪一个眼色看看。一日,他命窦宪同出巡游,路过沁水公主的园田,故 意间奏宪:“公主园田今属谁家?”窦宪知道用低廉价格强夺沁水公主园田一事暴露了,不敢正面回答,只是支支吾吾。章帝便当面痛斥道:
“你私自夺取公主园田,该当何罪?我看你如此骄横,几与秦之赵高相当!从前永平年间先帝尝令贵戚阴党、阴博、邓迭三人,互相纠察,使其不敢犯法。现在贵如公主,尚且遭到你的掠夺,何况普通百姓?告诉你!我要抛弃你,如同扔掉一只雏鸡,一只腐鼠!”
这其实是“告诉”周纡,果然周纡一上任,就令属吏通报京师豪强的名单,属吏们只报了一些坊间的小流氓来聊以充数。周纡大怒,训斥道:“我要的是皇亲国 戚,如马、窦诸家的名单,你们却弄了些菜贩子、肉把头来敷衍。他们能坏社稷、毁江山吗?”属吏受了训斥,这才把贵戚的纨绔子弟一一列上。周纡过目之后方 说:“本洛阳令但知国法,不管贵戚。你等若敢舞文弄法,可别怪我不客气!”
显然,与贵戚的较量正式开始了。不久,便发生了“止奸亭”事件。
天黄昏时分,黄门侍郎窦笃出宫回家,路过止奸亭。亭长霍延截住了窦笃车马,照例要予以检查。窦笃的随从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根本不把一个小小 的亭长放在眼里,伸手二把将霍延推开。霍延便拔出佩剑,厉声喝道:“我奉洛阳令手谕,无论皇亲国戚,夜间经过此亭,必须检查之后方能放行。你等是什么人? 敢在这里撒野?”双方争执了起来。这时,二直坐在车中的窦笃才不得不报出了自己的姓名:“我是黄门侍郎窦笃,从宫中请假回家,总可以过此亭了吧?”霍延这 才放行了。
不料第二天便起了轩然大波。窦笃劾奏周纡纵吏横行,辱骂贵戚。汉章帝自然明白所奏严重失实。但是他架不住窦皇后的眼泪。“泪弹”在娇容上扑簌簌直流,汉章帝刘妲可就五内俱焚了。
于是下令将周纡逮捕候审。不料,心狠手毒的窦皇后非置周纡于死地不可,她不要刘下令“候审”,她要刘下令“立审”。在审判中,周纡理直气壮,据法痛 斥窦氏的恶行,还直戳要害,说窦氏特权不除,天下将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廷尉做不了主,只好据“实录”向汉章帝禀报。汉章帝看了“实录”,知道周纡所言窦 氏的话,也都凿凿有据,很该将这国舅绳之以法;也打心眼里敬佩这周纡确实是铁面无私的良吏,很想立即让他官复原职。然而,他的决心未下,皇后的眼泪又来 了。含着眼泪的窦氏更加风情万种,刘的决心顷刻化作了乌云片片。最后他只下令将周纡释放,可又免去了他洛阳令的官职。
然而,现在他内疚了。他知道免去周纡的官职事小,可天底下的官吏会因此而明白他抑制外戚的作为是假,从此再也不会有第五轮上书了,再也不会有周纡在“止奸亭”执法了。人人都会自危,只怕还有大宗奸佞小人投奔在窦氏门下,刘氏天下不久便会土崩瓦解。
章帝阖然瞑目之前,后悔自己因为色欲太重,为刘氏天下留下了巨大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