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力推文化改革,南迁的鲜卑人在中原逐渐汉化。对于孝文帝改革,钱穆先生曾云:凡历史上有一番改进,往往有一度反动。此时,充当反动者的是留守在北方六镇的军民。当初为了防备草原上的柔然人,北魏在北部设立六个军镇拱卫边境,其成员以鲜卑人为主。随着孝文帝南迁改革,北方六镇军民成了被遗忘的人群。他们在朔风怒雪中过着穷苦的生活,地位十分低下。眼看着南迁的同族擅山海之富,居山林之饶,心中不平之感油然而生。北魏末年,六镇兵变,大批流民涌入中原。出身于六镇的高欢率领流民,挟持皇帝控制了中原,史称东魏,到了高欢之子高洋掌权时,废帝自立,国号北齐。
东魏-北齐政权自成立伊始就有一个致命伤。那些南迁的六镇军户将长久以来在政治上受到的不公转化为对中原士人的愤恨,因此固守鲜卑旧俗,共轻中华朝士,蔑视中原文化。再加上这些勋贵坐倚拥立之功,所以对百姓聚敛无厌,淫虐不已。对于中原百姓士人,勋贵们时不时还放出一钱汉,随之死,狗汉大不可耐,唯须杀却等杀气腾腾的言辞。
对于这些现象,执掌东魏政权的高欢都看在眼里。高欢本是汉人,由于累世在六镇之一的怀朔镇居住,因此俗同鲜卑。在六镇勋贵与中原士大夫冲突时,他擅长两边抹稀泥。比如高欢面对鲜卑人说:汉民是汝奴,夫为汝耕,妇为汝织,输汝粟帛,令汝温饱,汝何为陵之?对汉人则说:鲜卑是汝作客,得汝一斛粟、一匹绢,为汝击贼,令汝安宁,汝何为疾之?可是六镇勋贵肆虐所造成的严重社会矛盾岂能被这种语言艺术消于无形。作为一国之主的高欢,为调和两方,竟搞一些小聪明的伎俩,实在让人莞尔。
高欢也不是没有做过实质性的努力。比如勋贵尉景贪得无厌,压榨百姓,高欢实在看不下去了,告诫尉景说:可以无贪也。尉景毫无惧色,大大咧咧地答道:我跟你比谁贪的多呢?我不过从凡人上剥取钱财,你是从天子身上取啊!高欢自己挟天子令天下是事实,但是勋贵面对指责,竟敢放此厥词,高欢也无可奈何。
高欢之所以无法下决心惩贪,与他起家倚赖六镇流民之力有关。而且高欢也没有朱元璋打击勋贵,刚猛惩贪的魄力与手腕,没有李世民对华夷一视同仁,使胡越成一家的胸襟抱负。面对不法勋贵,高欢更多时是纵容。有一次,士人杜弼鼓起勇气,请求高欢除去内贼。高欢问内贼是什么人,杜弼说:诸勋贵掠夺万民者皆是。高欢听罢,命令鲜卑武人全副武装分两列站好,又令杜弼从中穿行。这几步路让杜弼走得魂飞魄散。高欢得意地说,他们没有舞刀弄剑,都把你杜弼吓得魂飞丧胆,他们都是在战场上百死一生的人,即使他们贪鄙,但是在战阵上所作的贡献大,对他们当然要网开一面了。史称杜弼大恐,顿颡谢罪。
应该说这番心里话透露出高欢的苦衷。但说白了,高欢的逻辑无非是在非常时期不怕民心乱,只怕军心乱。可自古以来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岂有依仗武力,纵容墨吏而能长治久安呢?可以说,高欢的偏袒和不作为使东魏-北齐政权自创立伊始就埋下隐忧,此后在北齐历朝中,六镇勋贵们依旧横行不法,与中原士人的矛盾日益加深,两方内讧,互相陷害攻杀,这是国家可怕的内伤。原本虎踞中原,实力强大的北齐就在内讧和统治阶级的贪暴中一步步走向了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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