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帝王中,公认艺术素养最高的有两人。
谈起这两个人的最终结局,千百年来,史家无不痛惜,有人甚至说:他们都是入错行的男人,如果不当皇帝,艺术成就会更高,他们个人的命运会更好,千万百姓的命运也会更好。
李后主的诗词作品极容易打动人,属于催泪弹,值多少钱不好说。但宋徽宗的画是有价可循的。
宋徽宗《写生珍禽》2002年从海外回流中国时,就曾以2530万元天价在嘉德春拍被尤伦斯拍走,创下当年中国书画全球拍卖的最高纪录。
这还不是最惊人的。
还是这幅《写生珍禽图》,在2009年在保利春拍中,以3800万元起价,150余次叫价后,以6171.2万元落槌,创造了中国古代书画拍卖的又一个“天价”纪录。
似乎,中国古代帝王的书画作品中,宋微宗所作应该是最值钱的。
但是,仅仅一年之后,即2010年12月4日举行的保利秋拍中,另外一位帝王的书画作品拍卖到7800万元的高价,算上佣金,成交价达到了8736万元!
是谁?是哪位帝王的作品居然价格还在宋徽宗之上?
说起来,中国老百姓对这位帝王都不会感到陌生。
拜《还珠格格》、《乾隆皇帝下江南》、《乾隆大帝》、《宰相高锣锅》、《铜牙铁齿纪晓岚》等清宫大戏的热播所赐,乾隆帝成了中国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中国历史朝代人物。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乾隆帝睿智、豁达,平日性情温和、幽默风趣,严肃起来又一丝不苟,公私分明,他最大的兴趣是吟诗作画、游山玩水。
不过,近年来,乾隆的诗赋、书画作品,常常成为某些网友揶揄、调笑的对象。
有人说乾隆一生写了九万多首诗,却没有一首传世作品,可见水平很烂。
有人说乾隆不懂装懂,爱附庸风雅,自己不懂书画,却又拼命收敛历代书画名家的作品,在这些书画作品上疯狂地题字、盖印,糟蹋和作践中国书画界中的国宝。
但是,很多人并不是很清楚,乾隆的书画水平还是不错的。
乾隆游艺笔墨,喜用董其昌笔法,擅长画山水、花草、兰竹、梅花、折枝。其书法效仿赵孟頫,虽少了些雄武之气,却颇显富贵之象,是极富极美的收藏作品。
在这次保利秋拍中拍出高价的乾隆作品为《嵩阳汉柏图》,画心纵58厘米,横29厘米,金粟山藏经纸本作墨笔巨柏,巨柏顶头有题诗,诗云:
我曾快读杜甫诗,千秋绝作叹莫比。嵩阳今见汉时柏,学步吟懐不能已。久与公孙并得名,颍川嵩岳近尺咫。颍川马鬛尚存无,嵩岳龙身犹故尔。世人安得如汝寿,休论二在一已毁。是时雨後凉飙起,浏莅卉歙声盈耳。金幢玉节舞其翩,瑞鳯祥鸾集爰止。栢下平铺金粟纸,写形要欲写其理。浮邱伯,周王子,风雨晦暝翱翔是。倘更逢之亦图彼。巡豫过嵩阳书院,有汉柏二株,古干高枝,干霄蔽日,予盘桓久之,图其大者一本以归。因并系是篇於右。乾隆庚午孟冬朔日御识。
旁有钤印,分别为:石渠宝笈所藏、几暇怡情、会心不远、古希天子、八徵耄念之宝、太上皇帝宝、敕几典学、游六艺圃、味道之腴、写生。
从题诗可知,此画为乾隆庚午(即乾隆十五年,公元1750年)乾隆巡狩中岳后所作。
该年八月十七日,乾隆皇帝奉皇太后,并率亲王贝勒文武大臣巡幸河南。九月三十日赴嵩山。十月初一,乾隆帝车驾东行至我国四大书院之一的嵩阳书院,观汉柏,眺嵩山诸峰,尔后作《嵩阳汉柏图》,共四幅。
保利秋拍中拍出高价的《嵩阳汉柏图》为其中之一,其原主人为河南郑州市惠济区人朱云。
但是,朱云在电视中看到《嵩阳汉柏图》的拍卖结果,却高兴不起来。
原来,朱云早在一年前就以17万元的价值把画卖出去了。
17万元与8736万元,前后价格相差了500多倍,换谁谁都高兴不起来。
高兴不起来,就抑郁难平;抑郁难平之下,朱云仔细追思几个月前的卖画经过,就更加怒火中烧。
他觉得,自己被人演“双簧戏”给骗了。
关于乾隆这幅《嵩阳汉柏图》的来历,朱云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外祖父传给母亲,母亲又传下来给他的。
朱云说,因为不知道画的真假,之前一直把它装在盒子里,扔在柜子顶上,没人理会它。但在2009年8、9月间,自己在电视上看了两期地方电视台的鉴宝节目后,一下子鬼迷了心窍,就和弟弟带了画到现场让专家给作鉴定。
2009年9月底,哥俩带着画来到节目海选现场,交了100元报名费,排队等候专家鉴宝。
朱云回忆,负责古书画类的鉴定专家刘某看到这幅画后,“特意摘下眼镜仔细看了看”,表示晚上可以到他住的宾馆详细讲讲,并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当天晚上,朱云兄弟到了电视台为鉴宝专家安排的酒店,找到了刘某。
在房间里,刘某仔细看了看画说,这是幅“老东西”,是不是乾隆的真迹不好说。
随后,刘某拿出一本《北京明珠双龙2009年首届书画精品拍卖会》,在书中找到乾隆的一幅画,说,这幅的尺寸比你们的还大一些,也才5万元~8万元。所以,你们这幅,大概也就3万块钱。
听说画的价值不过尔尔,朱云兄弟深感失望。
朱云不懂书画,画上盖“石渠宝笈所藏”印章,诚如上文所提,乾隆爱好搞收藏,其于乾隆十年(1745年),命人编成四十四卷《石渠宝笈》,专门著录宫廷内府所藏历代书画藏品。则凡录入《石渠宝笈》的作品,都会盖上“石渠宝笈所藏”印章。
《石渠宝笈》中所收录的书画精品,在清末及民国初年,很多被溥仪以赏赐等名义迁离紫禁城,最终失散于民间甚至海外。
乾隆这幅《嵩阳汉柏图》估计也是这时候流出故宫的。
在今天,但凡属《石渠宝笈》著录中的画作,都会身价倍增,成为拍卖会中的焦点。2005年秋季拍卖会,中贸圣佳公司推出的五件《石渠宝笈》著录过的书画,全部成交,而且每件成交价都超过500万元。
可惜,朱云对此一无所知。
在告辞离开酒店前,刘某突然说,他能找个人来买这幅画,对方对他很信任,届时可以帮着多卖三五万块钱。
朱云心有所动,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三个星期后,即2009年10月21日上午,刘某打响了这个号码的电话。
在电话中,刘某说,说买画的人已经到了,如果想卖的话,就带着画到酒店来。
刘某还住在电视台为鉴宝专家安排的酒店里。
去的路上,朱云兄弟商量好,要价就要18万。
但从北京过来的买主程某却认为要高了。
经刘某从中斡旋,双方最终以17万元的价格成交。
可是,《嵩阳汉柏图》在 2010年12月4日却拍卖到7800万元的高价!
朱云认为自己被骗了。
2011年6月下旬,朱云兄弟到北京找到刘某,约定在一个咖啡馆里见面。
对于《嵩阳汉柏图》拍出8736万元高价的现象,刘某不以为然地说:“这种事在艺术品市场里有很多,艺术品拍卖都是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
刘某的说法,朱云兄弟自然不能接受。
随后,朱云来到北京保利国际拍卖公司,买了当时拍卖会的竞拍书《咀英澄华——清代宫廷典藏中国古代书画夜场》。
读了书中由故宫博物院书画部的书画鉴定专家杨丹霞所写的文章,朱云觉得,自己那幅画的价格远不止17万元,鉴定专家刘某和买主程某是以欺骗方式的购画,导致自己产生重大误解,最终交易显失公平。
其后,朱云与刘某又有多次电话沟通。
刘某坦承,他也是从朱云兄弟这儿才知道乾隆御笔画《嵩阳汉柏图》画拍了7800万元。但乾隆的御笔画《嵩阳汉柏图》一共有四张,是不是朱云卖给程某那张,他不是很清楚。
之后,刘某专门去问了拍卖公司,拍卖公司说是委托人自己拍回去了。
刘某最后的解释是:“拍出8736万元高价,这实际上是买家程某自己花钱炒作了一下,就是自己卖给自己。”
刘某还说,他又去询问了程某,问他是不是赚了很多钱?程某回答说“百分之一百没卖掉,花了比较多钱做了账,这是核心机密,不能跟人家说。”
为了证明画并没有被拍卖出去,刘某还向朱云提供的邮箱里发了三封《嵩阳汉柏图》的照片,并在图片一侧注明了拍摄日期是2011年6月24日。
但是,朱云兄弟还是不能接受,他们就此事请教了律师。
律师韩旭东认为,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拍卖法》,委托人是指委托拍卖人拍卖物品或者财产权利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委托人不得参与竞买,也不得委托他人代为竞买。而且,“内部人操作是操作,但这幅画的价值也是在那儿的。”
为此,朱云兄弟于2011年9月,诉至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请求法院撤销买卖合同,判定刘某、程某二被告向其赔偿损失8719万元。
2012年8月,郑州市中院开庭审理此案,被告一方不同意调解。同年11月,由于认为案情复杂,并结合朱云兄弟二人的申请,依据相关法律规定,法院下达民事裁定书,驳回朱云兄弟二人的起诉,将案件移交到郑州市公安局处理。
不久,郑州市公安局经侦支队以此案并不属于经济犯罪案件范围为由,已将其重新发回法院。
由此可见,朱云兄弟比较被动,胜诉的机会不大。
不过,主审法官赵玉章说,既然公安部门不接受,可以重新起诉。
朱云也表示要继续“维权”。
刘某那边也放出话,说:“法院、公安都驳回,说明我们这边也是有证据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随便诬陷他人也会犯罪。”
刘某的辩护律师孔德义表示,不排除后期会追究朱云侵犯刘某名誉权的责任。他说:“画既然已经卖出,无论画拍卖到什么价格,已经与之没有关系了。主要还是他心理落差太大,才过来诬告刘老师。”
山东省收藏家协会副秘书长苏义才对此事的看法是:客观上说,古画被拍卖之后,已经进入另一个程序了。里面如何运作,成交价8736万是不是画的真实价格都很难说。国内书画鉴定主要有专家鉴定、家属鉴定、画家本人鉴定三种形式。在现在的艺术品市场,画家本人、家属、鉴定专家都不能100%全信。目前没有一部法律法规制约鉴定专家,主要还依赖于鉴定专家的职业道德,而专家鉴定出现问题后缺乏相应的责任追究机制,这使得艺术品鉴定陷入一个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