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南北朝秘史

罢武备诸
  却说晋武帝以为天下平息,四海晏然,聚集文武商议罢州郡武备。大臣山涛谏曰:“州郡之兵,留防境患,古来有之,岂宜去也!伏望陛下学古制而获大治,慎先谟以怀永图。”武帝弗听,自主决之。次日出诏,往发州郡去,命州郡悉去兵政。其诏曰:昔在汉末,四海分崩,刺史内亲民事,外领兵马。今天下为一,当韬戢干戈,刺史分职,皆为汉氏故事,悉去州郡之兵,大郡置吏百人,小郡五十人为例。敬此悉闻。
  时交州牧陶璜见诏,以为不可,亦上言曰:
  交州东西数千里,不宾属者六万余户,服官役才五千余家。二州唇州,惟兵是镇。又宁州诸夷接据上流,水陆益通,州兵未宜约损,以示单虚。州郡之兵,宜存卫边城,不可约损。
  时山涛亦言,不宜去州郡武备。帝俱不纳。至永宁以后,盗贼蜂起,州郡无备,不能擒制,天下大乱。初,鲜卑莫护跋始自塞外,入居辽西棘城之北,号慕容部。至孙涉归迁于辽东之北,内附中国,数从征讨,有功拜大单于。至是始叛,以兵五万寇昌黎,此乃戎乱之始,如涛、璜所言。因此各州郡雪片上表,入朝奏知武帝。武帝大惊,急与群臣计议,颁诏去各州郡,命刺史各兼兵民之政,因是州郡镇之政,尤繁重焉。天下不宁。其后诸故因忿愧,杀害长史,渐为民害,是因此起。
  郭钦进书
  当时御史郭钦等入朝,上疏曰:
  戎狄强犷,历古为患。魏初民少,西北诸郡皆为戎居,内及京兆、魏郡、弘农,往往有之。今虽服从,若百年之后,有风尘之警,胡骑自平阳、上党,不三日而至孟津,北地、西河、太原、冯翊、安定、上郡,尽为戎庭矣。伏望陛下以平吴之威,谋臣猛将之略,渐徙内郡杂胡于边地,峻四夷出入之防,明先王荒服之制,此万世之长策也。
  武帝览之弗从,曰:“时,筑墙万里,以防胡虏,谁知祸发萧墙之内,不在匈奴之中。今天下一统,谁敢贰叛?”因谓群臣曰:“朕闻治天下有道,在于得人,卿等何如不举贤良方正有才之士入用,专进迂阔之言?”言讫,命有司发诏往各州郡,命举贤良方正才学之士,赴选朝用,颁诏去讫。大臣何曾上言曰:“窃闻广陵华谭,有殊节操,好学敏慧,陛下若能用之,国政可定。”武帝曰:“既有此贤,即宣至京中,亲试策之。”于是遣使往广陵,诏华谭至金阶之下。
  谭拜舞毕,武帝亲策之,曰:“今四海一统,万里同风,然北有未羁之虏,西有丑施之氐,故谋夫未得高枕,边人未获晏然。将何以长泯斯患,混清六合乎?”华谭对曰:“臣闻圣人之临天下也,祖乾纲以流化,顺谷风以兴仁,兼三才以御物,开四聪以招贤。故劳谦日昃,务在择贤俊,义龙跃,帝道以光也。”武帝嘉其对,又策之曰: “帝舜以二八成功,文王以多士兴周。夫制化在于得人,而贤才难得。”谭又对曰:“今州郡贡秀孝,台府简贤良,譬南海不少明月之宝,大宛不乏千里之驹也。”武帝悦之,以为郎中。于是罢朝。
  北魏祖逢天女
  却说北魏之先,出自黄帝黄帝之子昌意,昌意之少子受封北国,有大鲜卑山,因此以为号。其后世为君长,统幽都之北,广漠之野,畜牧迁徙,射猎为业,淳朴为俗,简易为化,不为文字,刻木结绳记事而已。时事远近,人相传授,如史官之纪录焉。黄帝以土德王,北俗谓土为托,谓后为跋,故以为氏。其裔始均仕尧时,逐女魃于弱水,北人赖其勋,舜后命为田祖。历三代至秦汉,獯鬻、猃狁、山戎、匈奴之属,累代危害中州,而始均之裔不南下,是以载籍无闻。积六十七代,至成皇帝,讳毛立,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威振北方。宣帝时,南迁大泽,方千百余里,厥士昏冥沮洳,谋更南迁,未行而崩。献皇帝时,有神人言:“此地荒遐,宜徙建都邑。”献帝年老,乃以位授子圣武皇帝,命南移。山谷高深,九滩八阻,于是欲止。有神兽似马,其声似牛,导引历年乃出。始居匈奴故地,其策略多出宣、献二帝,故时人并号曰“推寅”,盖俗云“钻研”之义。传至拓跋诘汾,为人孤弱,诸部各散。
  却说北魏圣武姓拓跋,讳诘汾,尝先亲耕于山泽,忽一日,欺见辎耕自天降下,诘汾奔前去观,见一妇人生得千娇百媚,万种风流,前来相见。谓诘汾曰:“吾乃上界天女,玉帝因见君祖宗积德,敕吾降凡,与君为室,君不嫌丑陋,乃妾之幸耳。”诘汾曰:“蒙天帝赐我姻缘,何德以当之?”言毕,遂与施礼,相携手回第,设筵相待。至夜,二人成亲。欢会三日,天女辞曰:“吾今请还天宫,不敢久留。吾昔受命于天,只许三日姻眷,今已满足。吾去之后,期年周时,与君复会于前日相见之处,不可遣忘。”言毕,相辞欲行。诘汾不忍相离,因留恋之。俄而天女化清风不见。
  诘汾自天女归天之后,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一载。猛然思起天女临别之言,至是日依然径入山泽伺候。不霎时,见天女驾五彩祥云,自天下来,抱着一个小儿,进前与诘汾相见曰:“别来无恙,幸不失信。”以所抱小儿授与诘汾,又曰:“此是君之子,乃当世帝王也,君宜善抚育之。”言毕欲行。诘汾接得小儿,扯住天女曰:“一日夫妻,百夜恩情,自卿归天之后,忘餐失寐,要思一会,不能一见。今蒙降临,何以去速!可同我归第,攸叙一夜,来早归天未迟。”天女曰:“此乃天帝之敕,与君姻缘,只在此遇,岂敢再延?”语终,化清风不见。因是诘汾垂泪,抱着小儿归家恩养,取名力微。
  黄帝修德上天知,敕降神女裔为妻。
  不觉明年产真主,北伐从斯作帝畿。
  武帝托孤
  庚戌,太熙元年四月,晋武帝卧疾将笃,遂诏车骑将军杨骏入宫内卧所,武帝曰:“朕今不豫,以皇太子顾托于公。公宜念朕半子之亲,以慕之辅而佐之。”骏曰:“陛下善保龙体,以重天下之望,臣岂敢不效忠贞,而报今日殊遇之恩。”帝又谓近臣曰:“卿等素怀忠义之心,以上政治之方,勿少忘替。”言讫而崩。太子与诸大臣俱各涕泪。次早,举哀发朝,停柩别殿。武帝崩时,年五十五岁,庙号世祖,在位二十六年。改元者四:泰始十年、咸宁五年、太康十年、太熙一年。
  史说,武帝明达善谋,能断大事。承魏氏奢侈革弊之后,百姓思古之遗风,乃励以恭俭。有司尝奏御牛青丝矧断,重费民财,武帝即下诏命以青麻代之。至平吴之后,天下晏然,遂怠于政事,耽于酒宴,宠爱后党,亲贵当权,旧臣不得专任,彝章紊废,请谒公行矣。
  却说武帝既崩,杨骏与大臣举哀发丧,孝事已毕,以武帝梓柩殡于峻阳陵。乃立太子司马衷为孝惠皇帝,改元永熙元年。
  惠帝既即大位,以杨骏为太傅,总摄朝政,于是百官咸听骏命。惠帝又以贾氏南风为皇后,以才人谢玖为太妃,以其子司马遒为皇太子。其余大臣,俱各加赠封赏。
  杨骏独秉政
  史说,孝惠帝乃世祖武皇帝之次子,名衷,字正度,在位十七年,后因中毒而崩。
  却说武帝疾笃时,杨骏独侍疾禁中,诸大臣皆不得在左右。骏因私意改易要近,得其心腹。武帝正色谓曰:“何得便尔!”时汝南王司马亮虽领职,尚未之国,武帝知之,乃令作诏,以司马亮与杨骏同辅政,未发,又欲择朝士有闻望者辅佐之。会武帝复迷乱,皇后杨氏奏以骏辅政,帝颔之。杨后即召何劭作诏,授杨骏太尉、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骏受诏,使人趣汝南王亮赴镇。少顷,帝复问:“汝南王来未?”左右言未至,遂崩。
  既而太子衷即位,杨骏入居太极殿,以虎贲百人自卫。汝南王亮知武帝崩,不敢临丧,乃哭于大司马门外,使人上表,求安葬武帝讫往镇。杨骏恐其有变,密使人以兵图害。汝南王亮知,乃连夜以兵驰赴许昌去讫,始免其难。
  五月,杨骏自知素无美望,欲普进爵以求媚于众。奏少帝诏群臣增位,赐爵有差。自以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录朝政,百官总己以听。
  却说杨骏见贾后险悍,多权略,忌之,乃以外甥段广管机密,张劭典禁兵。凡有诏命,与帝省讫,要入呈太后,然后得行之。时冯翊太守孙楚谓骏曰:“明公以外戚居伊、霍之任,而不与宗室共参万机,祸至无日矣!”骏亦不从。骏姑子弘训、少府蒯钦,数以直言犯骏,人为之惧,钦曰:“杨文长虽暗,犹知人无罪不可杀,不过疏我。我得疏,乃可以免。不然,与俱族矣。”杨骏闻东部王彰贤,使人往匈奴,辟王彰为司马。使人去,王彰闻之,乃逃不去。其友怪而问之,彰曰:“自古一姓二后,鲜有不败。况杨太傅昵近小人,疏远君子,专权自恣,吾逾海塞以避之,犹恐及祸,奈何应其辟乎?且武帝不为社稷大计,嗣子既不克负荷,受遗复非其人,天下之乱,可立待也。”
  贾氏夺朝权
  辛亥,元康元年,却说皇后贾氏讳南风,平阳贾充之女也。初,武帝立惠帝为太子时,欲取卫女为太妃,因元后纳贾、郭、霍亲党之说,欲婚贾氏南风。又使荀勖、荀颉于帝前称贾氏之美。武帝乃定婚贾氏。泰始八年,拜为太子妃。
  贾氏既为妃,心性妒忌,多权诈,太子畏而忌之,因此嫔御罕有进幸者。而贾氏性酷虐,尝手杀宫人。或以戟掷孕妾,子随刃堕地。武帝闻知,欲废之。杨太后救之曰:“贾公屡有大勋于社稷,岂可以其女妒而忘之耶!”妃得不废。后太后数戒厉贾氏,贾氏不知其救己,反以为恨,至是不以妇道事太后。当时若非太后力劝武帝,贾氏安得至今。
  惠帝既即位,乃立为皇后,贾氏遂荒淫放恣,与太医程据等乱彰内外。常使宫人阉宦计,以箱簏装少年入内同寝,中意者留,不中意者害之。
  贾后性凶悍,多权略,每惠帝临朝,贾后必在珠帘后独坐。若大臣所奏政事,贾后不待惠帝自允,俱干预之。当太傅杨骏入请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今圣上春秋正富,政治多能,安用垂帘,扰乱治体,宜速还宫。”贾后闻之,满面羞惭,低首入宫,虽不答语,心甚怅恨。归内大怒,欲杀杨骏,无计可成。时殿中中郎将孟观、李肇二人,常被杨骏面谩,心甚恶之。及闻贾后与杨骏构怨,因见黄门董猛,同入宫,献谋诛骏。贾后大悦,问:“卿等以何计可诛老贼?”孟观曰:“臣有一计,可杀杨骏老贼。非可自为,满朝皆其腹心,未可与谋。娘娘宜使人持书,报楚王司马玮,令其以兵外应,方自诛得,不然反成内乱。”贾后曰:“然。”于是贾后遣孟观以书来见。楚王司马玮曰:“吾亦恨老贼久矣。必须吾自以兵入朝,方可行得。”观曰:“请殿下以兵屯于城外,以待内应即行。我先入宫,报与娘娘,娘娘使人来迎。”却说孟观回宫报知,楚王以兵密屯于司马门外,以候内应。贾后曰:“其计大善。卿等密地启帝,称杨骏谋反,宜速下诏收之,若更迟延,早晚祸生。待帝应允班诏,卿等以禁兵讨之,则杨骏可诛矣。”
  孟观等领懿旨出内殿,待帝退朝入宫,孟观奏帝曰:“杨骏谋反,欲夺天位,陛下宜早图之。不然,臣等亦难讨乱。”惠帝曰:“卿何得是言?”观曰:“臣知多日矣,不得不尽孤忠。望陛下火速降诏,委臣等与楚王共讨之,缓则必变。”惠帝方始大惊,骂曰:“老贼欲效!”因此即命黄门董猛草诏,诬杨骏谋反,命东安王司马繇帅殿中四百人,及楚王司马玮入朝,共孟观等讨之。孟观得诏,出迎楚王玮,入屯司马门。又以诏召东安王繇入内,领禁中四百人埋伏。计策安排已定,俱各以兵埋伏。
  次日,孟观入宫,见贾后具说计成,必须娘娘矫圣上手诏,去宣杨骏入内,执而诛之。然后臣等以兵夷其三族。贾后闻计,即矫惠帝手诏,使人持去,宣杨骏入议军国大事。使人持诏至杨骏府中,说圣上在宫内诏太傅入宫,共议军国大事。骏时欲即行,其弟杨济、杨珧止之曰:“前日吾兄面抑贾后,今日无事宣入内宫,必有诈谋,切不可去,去必有患。待来日大朝,兄可与弟辞老休致,免累三族矣。”骏犹豫间,皇太后杨氏在宫亦闻知,急自作书,令人射出城外曰:“有人至杨太傅者,千金赏,万户侯。”被贾后宫中人拾得,将来呈与贾后。贾后因宣言太后同杨骏谋反,即令孟观催东安王,以殿中兵出,以火烧杨骏公府。杨骏大惊,逃入于厩中,被兵拥入,就杀之。
  贾后谋害皇太后
  早有人进宫中,来报皇太后杨氏,说贾后夷其三族之事。杨后大怒,即诣其宫,责骂贾后曰:“无端贱人!先帝不肯娶汝泼贱,是吾抬举娶你。今日得志,反害绝吾家,有何道理!”贾后亦对曰:“老贱人!你父谋反,故将诛之,何如骂我!”二后相骂,将欲交手,左右宫人急劝解之,送皇太后杨氏回宫。贾后忿怒不息,使人密召孟观入问曰:“杨骏虽死了,皇太后不仁,必有复仇之心。吾欲害之,卿有何计?”观曰:“今杨骏兄弟死了,皇帝无为,大权诏命,皆出娘娘之手,娘娘何不矫诏徙于金墉,有甚难乎!”贾后闻计大悦,曰:“我即书诏,卿可代吾徙之。”于是贾后作矫诏命孟观赍诏入后宫,来徙杨氏。孟观领诏,即入后宫,杨后谓孟观曰:“吾无宣唤,汝何直入!来此何干?”观曰:“奉圣上诏旨,废娘娘,不许在宫,命日下徙居金墉。”杨大惊曰:“我实无罪,何如见废?”观曰:“圣上以娘娘不合与杨骏谋叛。贾后奏知,一人叛逆,九族皆诛。圣上以娘娘与其母子之亲,不忍加诛,是以废焉。”杨后闻之大哭,欲出金銮亲见惠帝。孟观使宫人扯住,不放其行,喝将乘舆至监,令杨后上舆,喝令从人拥出宫门,使人送至金墉。居止已定,孟观始入宫回报。贾后大悦,以帛百匹赏之,因谓观曰:“卿与我启惠帝,称皇太后同杨骏谋反,宜诏令其自绝,不可遗患于后。”观曰:“不须娘娘懿旨,臣见圣上,见可而进,使其弑之。”于是孟观与李肇、董猛出殿奏曰:“今皇太后图危社稷,自绝于天下。陛下虽有无已之情,臣下不敢奉诏。宜早绝之,免贻后患。”惠帝问有司,如何所议。当中书监张华议曰:“皇太后非得罪于先帝,今党其所亲,为不母于圣世,宜依汉废赵太后故事,称武皇后,居异官,以全始终。”惠帝未决,有司奏曰:“一人造反,九族皆诛。以其与圣上有母子之亲免死,宜废为庶人。”惠帝未及时,贾后命即书诏下金墉,废杨太后为庶人。有司又奏:“昨诏原杨骏妻庞氏,以慰皇太后之心。今皇太后即废,请陛下以庞氏付廷尉行刑。”惠帝从之,廷尉官来金墉,押庞氏上市曹,杨太后抱持号叫,截发稽颡上表。贾后知,即出,诈谓杨后曰:“妾当请全你皇母之命,你可回金墉,必不至刑。”杨后以为实,即回。贾后反使人趣廷尉官斩之,将太后废为庶人。
  却说贾后心欲干预政事,乃召黄门董猛、孟观等入曰:“吾欲总专朝政,得一能臣同辅佐之可好?朝中大臣谁可堪任?”观曰:“汝南文成王亮,字子翼,乃宣帝第四子,先封为扶风王也。又有尚书卫字伯正,极善草字,人皆仰慕也。此二人乃宣帝元老,足服群臣。娘娘若能用之,朝政安定,可使天下太平。”贾后闻言大喜,即从其言。
  司马亮专权
  次早,惠帝设朝,贾后在后殿出奏曰:“杨骏谋叛,今已诛之,无人参辅朝政。汝南文成王亮、尚书卫二人,乃先朝元宰,忠义慨然,使其辅政,国家幸甚。伏望陛下睿临亲决,刚明不惑,未知圣意云何?”惠帝曰:“皇后所奏,正合朕心。”言讫,即以汝南文成王司马亮为太宰、录尚书事;以尚书卫为太保,同辅朝政。汝南王司马亮既辅政,欲悦众,论诛杨骏功,诸将侯者千八十一人,亮皆增封赏。御史中丞傅咸曰:“无功而获厚赏,则人莫不乐国之有祸,是祸源无穷也。依臣所论,不可为之。”亮不从,亮颇专权执政。
  八王相图害
  却说文成王专权,凡有军国大事,不议于众,只与卫独断。当御史中丞傅咸谏曰:“往从驾,殿下见语:‘卿不识逆鳞之言耶,而欺摩天子逆鳞!;自知所陈,诚(名欠)触猛兽之须耳。所以敢言,庶殿下当识其不胜区区。前摩天子逆鳞,欲以尽忠,今触猛兽之须,非欲为恶,必将以此见恕。望殿下听臣,以察微言也。”汝南王司马亮怒而不纳,愈肆横行。
  先是,司马亮与东安王司马繇不相推服。司马亮及此秉政,乃密启贾后,称东安王司马繇兵权太重,更有异志,宜早废之,免贻后患,然后使楚隐王司马玮代领其兵,万无一失。贾后从之,即矫诏称东安王司马繇谋叛之故,废为庶人。司马繇受枉,见亮势大,莫敢谁何,只得忍气吞声而已。
  东安王既废,贾后即召楚王司马玮,代其职。楚王玮既代东安王领兵,专立威名,惠帝亦忌之。更常忤汝南王司马亮意,因此司马亮欲将夺其权柄。而司马玮勋多威猛,内外惮之。乃召太保卫谓曰:“楚王司马玮用事,专立刑威,每忤吾意,欲削其权,诚恐不及,卿有何计,杀此跋扈?”卫曰:“司马玮其实无过,焉能害之?要削其权,臣有一计。”汝南王亮曰:“何计?请出言之。”曰:“殿下来日入朝,奏圣上,称楚王司马玮功多,更兼勇略双全,可封其为大将军,令其之国,使镇西地,盗贼不敢扰境。玮既出外,国事任殿下所行。”亮曰:“卿计正合我心。”计议已定,未及所奏。
  司马玮夺权
  却说文成王欲削楚王权,早被楚王司马玮手下采听人窃知,密地来报。司马玮闻知,心痛恨亮,乃思一计,密地入宫见贾后道曰:“臣闻汝南王司马亮、太保卫同谋,欲行伊、霍之事,娘娘知未也?”贾后大惊曰:“汝何得其言?我实未闻。”司马玮曰:“臣心腹人窃而知之,以报臣耳。”贾后骂曰:“吾重用汝二人,何敢异谋害我耶!必杀此贼。”司马玮曰:“若欲杀,宜先下手;若迟,事必泄漏,反遭祸矣。”贾后曰:“谁人可杀此贼?”司马玮曰:“臣部下有一大将,姓李名肇,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使去收二人,必然克也。”贾后即宣李肇至,密嘱以语,使其持矫诏,引禁兵五百人,持诏先指围住太保卫府,口称太保谋叛,奉诏收拿。言讫入内,将卫并其子卫恒及孙九人,尽收执押去市曹斩讫。领兵复至汝南王府,将司马亮擒住,司马亮曰:“汝等小人何如执我?”李肇曰:“奉圣旨杀公。”司马亮曰:“我之忠心,可破示天下也,如何无道枉无辜耶!”言讫,被李肇执出,斩于市曹。勒兵入内,报知贾后。贾后大悦,因问李肇曰:“汝南王死有何言?”肇曰:“汝南王临死道:‘我之忠心,可破示天下也,如何无道,枉杀无辜!;”贾后闻言,方悟司马玮之佞,亦有杀司马玮之意,无计可施,闷闷不悦焉。
  贾后谋害皇太子
  永康元年,正月,太子遒见贾谧恃中宫骄贵,心有不平之鸣。贾谧闻知其怨己,乃谮于贾后曰:“今太子多畜私财以结小人者,为贾氏故也。不如早图之,免累三族。”后曰:“然。”乃使人召其妹贾午入宫,谓曰:“今闻人言,太子私结小人,欲害贾氏,吾欲废之,恨我未有亲生。”贾午曰:“此事容易,娘娘可诈为有妊,待十月足,内橐物产,以瞒朝臣。妹今即日孕满欲产,权在你宫中住几时,待生下将为你子,养大承器,有何不可。然后娘娘扬太子之短而害之,则吾贾氏三族,安若泰山也。”贾氏大悦曰:“吾妹计策大善。”于是贾后依贾午之计,诈娠。十月足,以贾午生下子,内橐物产,具以为己生下的,养在宫中,朝野咸知。
  十二月,贾后诈计称惠帝疾不豫,使黄门召太子司马遒入宫。太子遒不知是计,即入内。贾后使人监于别宫。使婢陈舞诈说惠帝命赐酒枣二升与食。太子推故不食,陈舞逼劝尽饮而食之,遂大醉。贾后即召黄门侍郎潘岳作诬太子谋为犯上之书。书草讫,使宫人说帝诏,使太子书之。太子遒大醉,不醒人事,未知甚稿,照草誊写,其书曰: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并与谢妃共要刻期两发,扫除患害。
  其时,太子醉迷,遂依而写之,字半不成,贾后使人补成之,令人扶太子回东宫去讫。次日早朝,惠帝幸式乾殿,贾后佯涕哭,将太子书持上,与帝观之。惠帝大怒,召公卿诸王入,以太子书示之曰:“今太子不孝,故书如此欲弑朕意,今宜赐死。”诸王公莫有言者。惟张华曰:“此国之大祸。自古帝王,因废黜正嫡,以致大乱也。愿陛下详之。”裴颇亦曰:“可先检校传书者,及比较太子手书,必有诈妄。”诸王公议至日西不决。贾后惧事变,忙上表曰:“太子虽不仁,且赦以死,免为庶人。”惠帝下诏从之。贾后使人将太子司马遒并其子司马、司马臧、司马尚,皆幽于金墉城,又使人杀才人谢玖。当太尉王衍上表,请太子离婚,惠帝诏许之。
  王氏惠风守贞
  太子妃王氏字惠风,乃太尉王衍之女,有贞婉志节。当司马遒见废,王衍上表,不与惠风说要绝婚,令其休随司马遒徙金墉,别行改嫁豪士。惠风曰:“忠臣不事二君,烈女岂嫁二夫。妻生为皇太子之妃,死为皇太子之鬼。”言毕大哭,流泪为雨,即讨车仗随行,同居金墉。时行路之人径其贞节,为之流涕,莫不伤感。
  太子既废,众情忿怒,卫督司马雅尝给事东宫,与殿中中郎士猗等欲谋废贾后,以复太子。当士猗谓雅曰:“若行此事,必须交当权者方为得计,不然祸反累族。”雅曰:“右将军、赵王司马伦执兵权,性贪冒,可假以济事。赵王府中有一宠士,姓孙名秀,可往与求见而说之,必然克济。”士猗曰:“既如此,吾即往说之。”于是士猗来见孙秀曰:“今国无嫡嗣,社稷将危矣。臣将举大事,而明公奉事中宫,与贾、郭亲善,太子之废,皆云豫知之,若事起,祸必相及,何不与赵王先谋之乎!”秀曰:“君言是也,且退,待吾自见赵王白之。”因是孙秀入府,以士猗之言与赵王白之。赵王伦大悦曰:“正合吾心。”即使人请通事令史张林至告知,请为内应,林随从之。期日将发,孙秀入止之曰:“且缓之。窃见太子,聪明刚猛,若还东宫,必不受制于人。明公素党于贾后,今虽建大功,太子谓公特逼于百姓之望,以免罪耳,必不深德于公。不若迁缓其期,贾后必害太子,然后废后,为太子报仇,岂徒免祸,更可以大得志矣。”赵王伦然之。于是孙秀因使人反间,言殿中欲废贾后,迎太子。贾后闻知大惊,恐再复太子,先指使人将司马遒更幽于许昌宫之别坊,矫诏使黄门孙虑来害太子遒。虑奉贾后矫诏至许昌宫,谓遒曰:“今圣上有诏,命杀殿下。臣不敢刃,上药酒,请殿下自裁。”言讫,捣药倾于酒内,请遒饮。遒不肯服,走如厕,被孙虑以药杵锥弑之。于是太子被害,天下之人尽知冤之。自此以后,贾后恣意专制矣。
  自太子死后至三月,尉氏雨血,妖星见南方,太白昼见,中台星坼。当张华少子张韪劝华曰:“天道此变,然应大人,宜早逊位,免受大患。”华曰:“天道幽远,岂能尽应,不知静以待之。”是以不听。
  王戎与世同浮沉
  王戎,字浚冲,琅邪郡临沂县人。父亲王浑,凉州刺史,封爵贞陵亭侯。王戎小时很聪明,清秀剔透,神采飞扬,对日注视而目不眩,裴楷见了看着他说:“王戎的眼睛光彩耀人,如同山岩下的闪电。”六七岁的时候,到宣武场看表演,猛兽在槛内吼声震地,大家都吓得逃跑,王戎却站立不动,神色自若。在阁上见到了,很是惊奇。
  和他的父亲王浑是朋友。王戎十五岁时随父亲住在郎官的房舍里,王戎比阮籍小二十岁,而阮籍却与他交往。阮籍每次到王浑这儿来,往往谈一会儿就走,过来看王戎,要好久才出去,阮籍对王浑说:“浚冲具有俊逸的风采,卓越的见识,不是你能比的,跟你说话,不如和阿戎谈论。”王浑逝于凉州刺史任上,亲朋故吏相赠的丧礼有几百万,王戎全都婉言谢辞,因而名声显扬。
  王戎承袭父亲贞陵亭侯的爵位,因为派属吏为自己大修园林宅邸,论罪应该被免官,皇帝宽待他,让他出钱赎罪。调迁为豫州刺史,加建威将军,受皇命征伐吴国。王戎派遣参军罗尚、刘乔率领前锋,进攻武昌,吴将杨雍、孙述,江夏太守刘朗各率所部到王戎军前投降。王戎督率大军进临长江,吴国牙将孟泰以蕲春、邾二县投降。吴国平定以后,王戎因功进爵为安丰县侯。
  王戎渡过长江,安抚新归顺的地方,宣扬威望,施行恩惠。朝廷征召王戎担任了侍中。南郡太守刘肇贿赂王戎筒中细布五十端,约一百丈,被司隶校尉弹劾,因为王戎虽然知道刘肇向他行贿,但没有接受,所以没有被判罪,然而议论的人还是认为这是他的污点。晋武帝向朝臣说:“以王戎的行为,怎么会怀私贪利呢,他确实不想要啊!”皇帝虽然用这样的话为王戎解释,然而仍为清议所鄙视,因此损伤了名声。
  晋惠帝继位以后,杨骏执政,官拜太子太傅。杨骏被杀以后,东安公司马繇专断刑赏,威震内外。王戎告诫说:“大事之后,应该无避才是。”司马繇不采纳,后来果然被成都王司马颖所害。
  王戎始建一种甲午制度,即对于官吏的选拔任用,先让他做地方官治理百姓,然后拔任。不久,升任为三公之一的司徒,当时政治日益腐败,王戎取媚于朝廷,不思振兴,到了废愍怀太子时,也不提一句匡谏的意见。
  裴颇是王戎的女婿,为赵王司马伦诛杀后,王戎受牵连而免官。不久,河间王司马派遣使者去说成都王司马颖,打算诛杀齐王司马同。檄文到达以后,司马同和王戎说:“孙秀谋逆,惠帝受到幽逼。我召集义兵,扫除了首恶,尽了当臣子的节义,昭著于上天的神明。河间王、成都王听信了谗言,要发兵与我为难,希望依赖你的忠谋,来缓和我们之间的冲突,你好好替我谋划一个办法。”王戎说:“您首灭义兵,匡定了晋室的基业,这是开辟以来,所不曾有过的。然而论功行赏,许多有劳绩的人都没有得到,在位的不在位的都很失望,大家都怀着二心。如今河间、成都二王率领百万之余,其锋芒不可抵挡,如果你齐王回到你原来的府第,那么原来的王爵还可以保住,暂且退让一下,这是求安全的计策。”司马同的谋臣葛?愤怒地说:“汉魏以来,王公回到府第,难道有能保得住妻、子的吗!提出这个主意的人可杀。”于是百官都震惊害怕,王戎伪装药力发作跌倒在厕所里,才得免祸。
  王戎以为晋王室之间发生争乱,自己无能为力,仰慕古春秋时蘧伯玉的为人,随着时事伸缩,没有正直敢言的节气。自从负责官员的选拔任用,没有推举过贫寒出身的人,也没有辞退过徒有虚名的人,只是随着时俗浮沉,在士族中调选而已。不久,官拜司徒,虽然处在总理全国政务的位置上,但是把政务都交给僚属来办。但是王戎生性贪利,在全国各处,广置田园、水碓;各处的钱财多得没数,还亲自拿着象牙做的计算筹码白天黑夜地计算,老是没有满足。同时又极为吝啬,自身也舍不得保养,天下人都说他得了膏肓之疾。因此受到世人的讥笑。
  王戎对人有很精辟的识见。曾说:山涛(字巨源)如同没有经过雕琢的玉,没有经过加工的纯金,人们都钦羡是宝,但是说不出是什么名称的器具。玉衍神采,风姿高而清,如同瑶林的琼树,自然是世俗中的人物。说裴颇不善于使用他的长处,荀勖善于使用他的短处,陈道宁为人如长绳捆竹竿。他对人的认识如同这样有先见之明。当初,孙秀任琅邪郡吏,请求乡议为他品评,王戎堂弟王衍想不答应,王戎劝他品评。后来孙秀得志,朝士中和他有宿怨的,都被他杀掉,而王戎、王衍获免。
  阮咸叔侄效放达
  阮咸字仲容,妙解音律,善弹琵琶。处世不交人事,惟其亲知雅歌酣饮而已。时咸与叔阮籍居道南,宗室诸阮居道北,北阮富而南阮贫。七月七日,俗例曝衣,北阮盛晒衣服,锦绣粲目。咸以竿挂大布犊鼻于庭,人或问之,咸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人皆讥之。后出补始平太守,放达无拘。
  阮修,字宣子,善清言,性简任,不修人事。修不喜见俗人,遇便舍去。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虽当世富贵之人而不肯顾。修家无担石之储,晏如也。与兄弟同居,自得林阜之间。修居贫,四十余年而未有室,王敦等名士敛钱为婚,时慕之者求入钱而不得。后王敦为鸿胪卿,谓修曰:“卿尝无食,鸿胪承差有禄,汝能为否?”修曰:“亦复可耳!”遂为鸿胪承差焉。
  胡毋,名辅之,字彦国,泰山人。少擅高名,有知人之鉴。性嗜酒,任放不拘小节。与王澄、王敦、庚故俱为太尉王衍所重,号曰“四友”。澄尝与人书曰:“彦国吐嘉言,如锯木屑,霏霏不绝,诚为后进领袖也。”为家贫,求试为繁昌令,后为乐安太守。
  谢鲲,字幼舆,陈国阳夏人也,以儒素显。鲲少知名,通简有高识,不修威仪,好《老》《易》,能歌善鼓琴。后东海王司马越闻其名,辟为掾。邻家高氏女有美色,鲲尝挑之,女投梭,折其两齿。故时人为之语曰:“任达不已,幼舆折齿。”鲲闻之,傲然长啸曰:“犹不废我啸歌。”后为长史。
  毕卓,字茂世,新蔡鲷阳人,少希放达。太兴末,求为吏部,尝饮酒废职。比部郎酿酒熟,卓因醉,夜至其瓮间盗饮之,为掌酒者所缚,至明旦视之,乃毕吏部也,乃遽释其缚。卓遂引主入宴于瓮侧,偿其酒钱,致醉而去。常谓人曰:“得酒满数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因此好酒,为人所讥。乐广闻而笑之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必乃尔!”
  是时,何晏等祖述《老》、《庄》,立论以为:“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无者,开物成务,无往不存者也。阴阳恃以化生,贤者恃以成德。故无之为用,无爵而贵矣。”故王衍之徒皆爱重之。由是朝中士大夫皆以浮诞为美,驰废职业。
  史说,裴颇,字逸民。宏雅有远识,博字稽古,自少知名。御史中丞周弼见而叹曰:“颇若武库,五兵纵横,一时之杰也。”累迁侍中。乐广尝与颇谈清言,欲以理服之,而颇词论丰博,广笑而不言。时人谓颇为言谈之林薮。其时俗放荡而不尊儒术,浮虚而不遵礼法,尸禄耽宠,仕不事事。王衍之徒,声誉太盛,不以物务自婴,遂相仿效,风教陵迟。
  鲁褒作钱论
  是时,惠帝为人戆唉,是日朝散,即入华林园闲玩。忽虾蟆叫,乃问左右曰:“此鸣者,为官乎,为私乎?”左右对曰:“在官地为官,在私地为私。”时天下饥馑,百姓饥死,左右奏知,惠帝曰:“何不食肉糜?”由是权在臣下,政出多门,势位之家更相荐托,有如互市。贾、郭恣横,货赂公行。
  南阳隐士鲁褒字元道,好学多才,以贫素自立。见元康之后,纲纪大坏,褒伤时之贫鄙,乃隐姓名而著《钱神论》。其略曰:钱之为体,有乾坤之象,内则其方,外则其圆。其积如山,其流如川。动静有时,行藏有节,市井便易,不患耗折。故能长久,为世神宝。亲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昌。无翼而飞,无足而走,解毅之颜,开难发之口。钱多者处前,钱少者居后。钱之为言泉也,无远不往,无幽不至。京邑衣冠,疲劳讲肄,厌闻清谈,对之睡寐,见我家兄,莫不惊视。钱之所佑,吉无不利,何必读书,然后富贵!由此论之,谓为神物。无德而尊,无势而热,排金门,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争非钱不胜,幽滞非钱不拔,怨仇非钱不解,令闻非钱不发。洛中朱衣,当途之士,爱我家兄,皆无已极。执我之手,抱我终始。故谚曰:“钱无耳,可使鬼。”凡今之人,惟钱而已。此论盖疾时而作,朝上亦不察廉,朝政务以苛察相高,每有拟议,各立私意,刑法不一,狱讼繁滋。尚书刘颂上疏曰:近世以来,法渐多门,令甚不一,吏不知所守,下不知所避。夫君臣之分,各有所司。法有必奉,故令主者守文;理有穷塞,故使大臣释滞;事有时宜,故人主权断。主者守文,若释之执犯跸之平也;大臣释滞,若公孙弘郭解之狱也;人主权断,若汉祖戮丁公之佞也。自非此类,皆以律令从事。然后法信于下,可以言政矣。
  惠帝览之,终不能用,朝臣不肯为,故寝也。
  却说韦忠,平阳人,少慷慨,有不可夺之志。闭门修己,不交当世。仆射裴颇闻之,慕而造谒,忠在家,托以出远,故不相见。愈重慕之。次日,因见侍中张华曰:“平阳韦忠有公辅之器,廊庙之才,人皆仰敬,明公可于此时擢之,必有匡济当时之务。”华曰:“闻名久矣,未曾见面,今如此,吾即辟之。”于是张华使人避之,韦忠称疾不起。友人问其故何不出仕,忠曰:“吾本茨檐贱士,本无宦情。张茂先华而不实,裴逸民欲而无厌,弃典礼而附贼后,此岂大丈夫之所为哉!逸民每有心托我,我常恐洪涛荡漾,余波见漂,其溺及我,况我褰裳而就之哉!”友人服其高。
  史说,索靖字幼安,敦煌人也。少有逸群之量,与乡人汜衷、张煅、索、索永俱诣太学,驰名海内,世人号称“敦煌五龙,唯靖最雄。”后四人亡,惟靖在,时张华重其名,除为雁门太守。索靖知下将乱,出朝因指洛阳宫铜驼曰:“会见汝在荆棘中耳!”
  刘聪杀兄
  却说汉主刘渊寝疾,以陈留王欢乐为太宰;楚王聪为大司马、大单于,并录尚书事;安昌王刘盛、安邑王刘钦、西阳王刘分典禁兵。初,盛少时,不好读书,惟通《孝经》、《论语》,曰:“诵此能行足矣,安用多诵而不行乎?”李喜见而叹之曰:“望之如可易,及至肃而严,君可谓君子矣!”渊以其忠笃,故临终付以要任。渊既卒,众臣立太子刘和即位。和性猜忌无恩,宗正呼延攸、侍中刘秉、西昌王锐说和曰:“先帝不惟轻重之势,使大司马拥十万众,屯于近郊,陛下今便为寄坐耳,宜早为之计。”和信之,至夜召刘盛、刘钦告之。盛曰:“陛下勿信谗言,以疑兄弟。兄弟尚不可信也,人谁足信哉?”攸、锐闻知大怒,命左右将二人杀之,遂将兵五千攻聪于单于台。聪听知攸、锐为乱,命即起兵出台,与呼延攸、刘锐等交战。攸、锐等大败,走入南宫。聪前锋诸军随追入南宫,遇汉王和,和大喝:“休得无礼!”诸军将和杀之。入内执任呼延攸、刘锐、刘秉等,皆杀之。遂出迎大司马刘聪入内即位。北海王刘乃刘渊之子也,聪以位让之,刘涕泣固请,聪遂即位。以为皇太弟,领大单于;以子刘粲为河内王,都督中外诸军事;以石勒为并州刺史;又立妻呼延氏为皇后;以刘殷为太保,李弘为大鸿胪;其下群臣,皆有封赠。
  史说,刘聪字玄明,乃刘渊第四子也。母张氏,初孕聪之时,梦日入怀,寤而告渊,渊曰:“此乃吉祥也,慎之勿言。”至十五个月而生聪。年十四,究通经史,兼综百家之言及孙吴兵法,无不诵之。既杀兄自立,后在位八年,改元者四。
  却说皇太后单氏生得姿色绝美,聪爱其丽,故立为皇太后。每退朝幸其宫,与通。后事露,被其子刘以为言,谓其“不正可污”。单氏惭恚。诗叹曰:堪叹胡人专恃强,杀兄自立作君王。
  孰知七八年间事,孤子由然亦被伤。却说氐酋蒲洪骁勇多权略,群氐皆畏服之。汉主聪遣人拜为平远将军,不受,乃自称为秦州刺史、略阳公。史说,蒲洪家池中蒲生,长五丈,五节如竹形,时人咸谓之蒲家,因为氏焉。先是,陇右大雨,谣曰:“雨若不止,洪水必起。”因名洪。后以晋穆帝永和间谶文有“草付应王”,又以其孙坚背有“草付”字,遂改苻氏矣。
  却说雍州流民因难逃避在南阳,朝廷闻知,遣使持诏书来南阳,遣流民还乡里。流民以关中荒残,皆不愿归。荆州都督山简见流民不肯归,遣兵五千促发其还。京兆王如潜结壮士二千余人,夜袭简兵大破之,攻城镇,杀令长,众至四五万,乃自号为大将军,使人称藩于汉。
  王衍乱天下
  四月,太傅越卒,王衍保丧还国。石勒使孔苌帅轻骑追至苦县,东郡将军钱端出与孔苌交战,十余合,钱端被苌杀于马下。苌挥骑围而射之,十万晋兵无一免者,皆被射杀。将司徒王衍并东海王棺榇,皆擒执回寨见石勒。石勒坐幕下,孔苌押王衍跪在地下,勒问衍曰:“晋之国事,虚实君知,可为我言之。”衍曰:“城内虚实,祸败之由,计不在我。今将军威名日振,天下归心,不如乘此立尊号,三分天下,谁敢阻并?且衍少无宦情,不豫世事,未觉其因。晋国虚实,明公已知,何须用问?”勒曰:“君少壮登朝,名盖四海,身居重任,何得言无宦情?不晓动静,破害天下,非君而有谁人?”当勒意留其降,故谓孔苌曰:“吾行天下多矣,未尝见如此之人,当可活不?”苌曰:“彼乃晋之三公,必不为我尽力。”勒曰:“既不可留,加之锋刃。”言讫,叫左右牵衍出斩。衍临刑方曰:“呜呼!吾曹虽不如古人,向若不祖尚浮虚,戮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矣!”勒令氐人排墙杀之。又令剖越柩,焚其尸,曰:“乱天下者,此人也,吾为天下报之。”其世子毗及宗室四十八王,皆没于勒。惟裴妃为人所掠卖,久之渡江。初,琅邪王睿之镇建业,裴妃意也,故睿德之,及闻裴妃被人掠卖渡江,寻至,厚加存抚,以其子冲,继越之后。
  史臣断八王曰:“昔高辛抚运,衅起参商;宗周嗣立,祸缠管蔡。详观曩册,逖听前古,乱臣贼子,昭鉴在焉。有晋郁兴,载崇藩翰,分茅锡瑞,恒典;仪合饰衮,礼备彝章。汝南以纯和之姿,失于无断;桂阳隐习果锐之性,遂成凶狠。或位居朝右,或职参近禁,俱为女子所谗,相次受诛,虽曰自贻,良可哀也!伦实庸锁,见欺孙秀,潜构异图,煽成奸慝。乃使元良构怒酷,上宰陷诛夷,乾耀以之暂倾,皇纲于焉中圮。遂裂冠毁冕,幸百六之会;绾玺扬纛,窥九五之尊。夫神器焉可偷安,鸿名岂容妄假!而欲托兹淫祀,享彼天年,凶暗之极,未之有也。同名父之子,唱义勤王,摧伪业于既成,拯皇图于已坠,策勋考绩,良足可称。然而临祸忘忧,逞心纵欲,曾不知乐不可极,盈难持久,笑古人之未工,忘己事之已拙。向若来王豹之奇策,纳孙惠之嘉谋,高谢哀章,永表东海,虽古之伊、霍,何以加焉!长沙材力绝人,忠概迈俗。投弓掖门,落落标壮夫之气;驰车魏阙,懔懔怀烈士之风。虽复阳九数屯,在三之情无夺,抚其遗节,终始可观。颖既入总大权,出居重镇,中合藉以成务,东夏资其宅心,乃协契河间,共图进取。而任李含之狙诈,杖张方之凌虐,遂使武闵丧元,长沙授首,带其无君之志,矜其不义之强。銮驾北巡,异乎有征无战;乘舆西幸,非由望秩观风。若火燎原,犹如扑灭,矧兹安忍,能无及乎!东海纠合同盟,创为义举,匡复之功未立,陵暴之衅已彰,罄彼车徒,固求出镇。即而帝京寡弱,狡寇凭陵,遂令神器劫迁,宗社倾覆。数十万众,并垂饵于豺狼;三十六王,咸殒身于锋刃。祸难之极,振古未闻,虽及焚如,犹如幸也。自惠皇失政,祸起萧墙,骨肉相残,黎无涂炭,胡尘惊而天地闭,戎兵接而宫庙隳,支属肇其祸端,戎羯乘其间隙,悲夫!《诗》所谓“谁生厉阶,至今为梗”,其八王之谓矣。
  怀帝被汉掳
  却说汉主聪设朝,谓群臣曰:“自辅汉将军征南,积岁不还,未知胜负如何?”群臣奏曰:“前日有表来奏说大捷,连得臣鹿、常山、江西等郡,目今军屯洛阳,未曾轻进。”汉王曰:“朕欲另差一将,领军前去助辅汉将军石勒攻洛阳。谁敢代朕此行?”言未毕,一人出班奏曰:“小弟愿往。”聪视之,乃其父养子刘曜也。
  史说,刘曜字永明,刘元海之族子也。少无父母,刘元海养之为子。曜幼聪慧,有奇度。年八岁,从元海猎于西山,遇雨止树下,迅雷震树,傍人莫不颠仆,曜神色自若,不动。元海异之曰:“此吾家千里驹也。”及长,为人性磊落亮宽,与众不群,雄武过人。铁厚一寸,他以铁胎弓立射之而洞入,时人号神射。尤好读兵书,略皆暗诵。
  当曜出班肯去,汉主聪以兵五万,使曜去与石勒攻洛阳。其时是正月,汉刘曜与石勒领大兵二十万至城下围住。晋怀帝大惊,急聚文武商议,使军民上城,日夜守护。勒、曜攻打月余不下,石勒乃请始安王刘曜到营相见,以酒宴相待。礼讫,勒开言曰:“今攻洛阳未下,可使人回国,请添兵再来攻之必克。况且目今缺少粮草,不如退兵,殿下可去攻三台城,某自打邯郸城,取二邑钱粮,以资军急。待来年春暖,主上军至,却又复攻洛阳。殿下主意何如?”曜曰:“君言正合我心,不如分兵退攻三台、邯郸二城屯扎,此计大善。”于是曜即使回国起兵。次日,拔寨起行,领军来打邺、三台,离城三十里下寨,屯扎三军。石勒领部下大兵来襄国城,离城五十里安营,商议攻城。
  却说大单于、汉主聪设朝,太保刘殷奏曰:“始安王昨日表到,奏请添兵益将,攻打洛阳,陛下圣意若何?”汉主问曰:“谁可领兵征南?”当大将呼延晏出曰:“臣请行。”汉主曰:“得卿引兵即行,朕甚喜悦,来日即行。”于是呼延晏领精兵二万七千来攻洛阳,军马尽至城下,人说石勒、始安王分兵攻三台、襄国城去,晏即传令不安营,限五日攻下洛阳,如不下者,斩杀部长。于是三军齐心攻打。晋帝大惊,急使前将军张进急领御林军出城迎敌。晋兵大败,尽走入城,坚守不出。晏移军径近城下寨。潘仁言曰:“可拨兵去城下近边筑起土山,令军人上视城中放箭,下头令军攻城,可得洛阳。”晏从之。于是各寨内选调生力军人,用铁锹土担,皆来城下垒土成山,周围筑二十余里,限旬日完成,如迟即斩。晋军见北军垒土为山,张进等皆要出战,被潘仁以弓弩手当住要路,不能前进。十日之内,筑成土山五十座,上立马橹,即云梯也。分一半弓弩手于其上乱射之,晋军大惧,皆顶牌遮箭守御。晋军见皆心慌。侍中王俊入内奏帝曰:“可作急造发石车以破之。”帝令俊造样,连夜造发石车数百乘,分布城门内,正对土山。候土山上云梯排列,弓弩手皆上放箭时,城内一齐按动炮车,车势大,炮石飞空击打云梯,人无躲处。击碎其梯,弓弩手死者无数。北军皆号其车为“霹雳”也。潘仁又献一计,令军人用铁锹打地道,直透城内,号为“穿地道”而入。于是又掘土坑。俊见奏帝曰:“此是北军明不能攻,故暗掘地道,必透城而入。”帝曰:“何以御之?”俊曰:“绕城内可掘长堑,使百姓守之,则伏道无用也。”帝令俊差军连夜掘堑,使百姓守之,伏道将至堑边,听见有人守之,遂不敢入。空费了多少军力,不能得入也。
  自是,相持一个月余,城中粮尽,百姓饿死一半。
  时刘曜、石勒、王弥闻知洛阳将陷,乃会兵皆至城下安营。次日,呼延晏见各人皆至,乃集部下三万余人,飞马身先攻破平昌门,遂放火焚其府寺,司空荀藩及光禄大夫荀组,皆奔辕去讫。次日,王弥见晏克平昌门,乃引部下军同来攻宣阳门。时汉兵齐心,并力大喊,以弩箭射杀守门军士,骁勇争先,攻破宣阳门。呼延晏、王弥诸军皆入,城中大乱。
  却说左城国汉主刘聪登朝,聚集文武,正问南征之事,忽呼延晏领军还国,押晋怀帝、庚珉、王俊等入朝,拜见汉王聪。聪大喜,就以晏为镇南大将军。晏谢恩起立一旁。聪命押晋帝及大臣庚珉、王俊等至,令放其缚,赐其平身,而谓曰:“朕父与汝先帝有恩,故不加刃,恕汝在部下为臣,休得走。”晋帝听见,只得与臣下谢恩。汉命有司讨宅子与住,使兵外监之,于是晋帝不得复还。聪又使以书来南,遣始安王刘曜等以军攻长安。加曜为车骑大将军取镇长安。曜得命,领军前去攻长安。
  亮峤推侃为盟主
  夏四月,温峤将兴兵讨峻,而不知建康声闻。会范汪至,言“二宫无事,而峻政令不一,贪暴纵横,虽强易弱,宜时进讨。”峤深纳之。庾亮辟范汪参护军事。次日,庾亮来推峤为盟主,请兴义兵讨峻。峤不敢当,推及于亮。二人互相推让。当峤从弟温充曰:“今汝二公相推,谁肯为之主盟,恐不敌峻也。吾闻征西大将军陶侃,位重兵强,宜共推之,可济大事。”于是二人皆从之。乃遣督护王愆期至荆州,推奉陶侃为盟主,其兴兵,同赴国难。王愆期奉命诣荆州入见陶侃,称说:“温平南同庾公推明公为盟主,同讨峻、约之事。”言讫,呈书封。
  侃见书,犹以先帝不预顾命为恨,答王愆期曰:“你见温平南,说吾疆场外将,不敢越局以兴大兵。”衍期领其言语,回报温峤,称说陶侃不肯兴兵之事。庾亮听之曰:“今主上有燃眉之急,社稷有倒悬之忧,彼不肯为,吾与卿当自兴兵,不然幼主何安耶?”峤曰:“既如此,吾一面使人起请兴兵,吾与公先行。”乃又吩咐使人去见陶侃曰:“仁公且守,仆当先下。”使人得其语,行二日,参军毛宝闻之,入见峤曰:“闻公使诣陶侃,称自先行,大不可也。师克在和,不宜异同。假令可疑,犹当外示不觉,公可急遣人追使改书,言必俱进。若不及,则更遣使可也。”峤始遣人星夜追回先使,改书称与俱进。于是侃得催书,遣督护龚登率兵一万诣峤。峤自率众七千人,与庾亮、龚登等起行。先歙人列上尚书,陈峻、约罪状,移告征镇,共发讨峻。峤既登舟,泣涕谕众欲行,陶侃使人追龚登引众还镇,峤苦留之,又使王愆期去与侃书曰:行军有进而无退,可增而不可减。近已移檄远近,言于盟府,惟须仁公军至,便齐进耳!今乃返退还,疑惑远近,成败之由,将在于此。假令此州不守,则荆楚将来之危,乃当甚于此州之今日。仁公进当为大晋之忠臣,参桓、文之业;退当以慈父之情,雪爱子之痛。且峻、约无道,人皆切齿。今之进讨,如石投卵,若复召兵还,是为败于几成。而或者遂谓仁公缓于讨贼,虽悔难追,愿深察之。侃得书犹豫,愆期上言曰:“峻,豺狼也,如得遂志,公宁有容身之地耶!依吾之言,明公火速自行,则诸镇同赴,大功可成!”于是侃感悟,即戎服登舟,起兵而行。时侃子瞻,因与峻战死,家人收骸敛棺送还荆州,是日至荆州,侃遂不顾,兼道而进。
  郗王赴国难
  史说,郗鉴字道徽,高平人。少孤贫,博览经籍,躬耕陇亩,吟咏不倦,以儒雅著名。初,鉴值永嘉之乱,在乡里,贫甚饥馁。
  鉴投事元帝,帝以为广陵太守。其时,鉴任广陵,城孤粮少,逼近胡寇,人无固志,俱各散心。忽得檄书至,即流涕谓众曰:“今主上幼小,被苏贼叛逆,污乱朝廷。吾欲起兵,以死报国,汝等尽忠,同赴国难,不得推延。”于是将士争奋向前。因是遣将军夏侯长等间行,谓峤曰:“或闻贼欲挟天子,东入会稽,当先立营垒,屯据要害,既防其越逸,又断贼粮,然后清野坚壁以待贼。贼攻城不拔,野无所掠,必自溃矣。”峤闻其计,深以为然。
  五月,陶侃自将兵至浔阳。温峤同庾亮商议出兵,当诸将谓峤曰:“陶公此来,必诛庾公以谢天下,然后讨峻。庾公宜且避之。”亮闻其言大惊,欲往别镇,峤止之曰:“不可。公可负棘自责见侃,侃必不伤于公。今若去,反构成怨。”于是亮用峤计出迎,诣侃拜谢。侃惊,止曰:“庾元规乃拜陶士行耶!昔君侯修石头以拟,今日反求见耶!”亮引咎自责曰:“主上遗诏托辅,司徒王导及中书令卞壶等,诸大臣亲自所见,岂敢裁除?修筑石头,以防诸胡,岂疑于君?若有此,天地不容!”言讫泪下。侃乃释然曰:“前言戏之耳!”因此温峤亦来相见会议。次日,三人遂同起军去建康,共率兵四万,旌旗七百余里。
  峻已知,恐建康不固,乃自姑孰还朝。次日,入内集百官谓曰:“今陶侃起兵,要劫天子,必伤百姓。今建康兵甲未精,城郭不固,难以坚持,不如暂徙石头,候太平还都。”王导出曰:“建康虽则兵城未备,乃兴王之所。况太庙诸陵在迩,岂可一旦离之!石头虽固,宫省台司全无可居,甚不可移!”苏峻要徙,王导固争不从。峻曰: “吾意已决,逆令者斩!”于是百官不敢吐声,成帝哀泣从之。次日,峻备车请帝升车。时大雨泥泞,刘超、钟雅步侍左右,峻给马与之,二人皆不肯乘,而悲哀慷慨,峻心恶之。帝与群臣既至石头,峻以仓屋为帝宫室,与成帝居之。峻党日肆丑言,当超、雅与荀崧、华桓、卞潭等常侍,不离帝侧。时饥馑米贵,峻问遗,超一无所受。缱绻朝夕,臣节愈恭,虽居忧厄之中,犹启成帝,授《孝经》、《论语》。
  王导见峻逆众而劫上迁都,乃密令张以太后诏谕三吴,使起义兵,会稽内史王舒得太后诏,使督护庚冰将兵一万西渡浙江,前来讨峻。于是吴兴太守虞潭、吴国内史蔡谟、大义太守顾众等,皆起兵应之。虞潭母孙氏,性聪敏,识鉴过人,闻各处起兵讨峻,乃谓潭曰:“主上受困于石头,汝当舍生取义,勿以吾老为虑,火速起兵讨峻。”言讫,乃尽遣家僮从军,鬻其环佩以给军费。苏峻闻之大惊,忙遣部将管商等,引兵五千拒之。
  会兵讨苏峻
  时侃、峤军至茄子浦,峤以南兵习水,峻兵便步,传令:“军中将士不许上岸,有逆者死!”时苏峻遣人送米一万斛馈祖约,峤参军毛宝闻之,乃告其众曰:“兵法,‘军令有所不从‘,温公虽令将兵无得上岸,人有送米与祖约拒吾,又无大将护卫,岂可视其可击而不上岸击之耶!”言讫,乃引兵大喊上岸,往袭取之。峻送米军人见宝兵至,乃尽掷轻重粮食而逃,宝获之以济二军。祖约由是饥乏。温峤录宝之功,遣人表毛宝为庐江太守。陶侃亦遣人表王舒、虞潭监浙东西军事,郗鉴都督扬州八郡军事,朝廷从之。于是郗鉴遂率众渡江,与侃、峤等会,舟师直诣石头。
  苏峻望侃、峤、亮、鉴等兵大至,面有惧色。乃令其弟苏逸守城,自执兵五万出城屯住,以为犄角。陶侃既大集各路军马皆至石头,侃部将李相请筑白石垒,使人上岸守之。于是侃传令三军筑垒于白石,使庾亮将军一万守之。苏峻屡遣将攻白石垒,不克而退。峻心下大忧,急集诸将士商议。当参军匡孝曰:“今侃筑白石垒,甚得其宜,进能攻我,退可为居。虽得其计,然白石南寨,其将赵胤守其寨,势孤,易为克之。今夜我引一军,抄小路去袭寨后,明公可使公子硕以兵攻其前,两下夹击,胤便成禽矣。若克南小寨垒,白石易破耳。”峻然之。至夜,匡孝率三千士卒,抄小路而去。峻使其子硕率五千人,去攻其寨前。硕兵至半夜,鼓噪直进,胤慌忙披挂上马,正遇苏硕,两马相斗,不到数合,寨后匡孝军已至,大放火。赵胤军人四下乱窜,拨马回走四十里,喊声不绝。众军相杀,止有祖茂跟定王舒突围而走。背后匡孝赶来,胤勒马又战十余合。胤连放两箭,被匡孝躲过,尽力放第三箭,力气太猛,折了箭与弓,弃弓纵马,穿林而走。去远,匡孝始放火烧其营寨,苏硕鸣金收军而还。苏峻大喜,重赏二人。
  温峤见南寨有失,救之未及,于是使王愆期领战船一百、军五千人出战,峻使匡孝来迎,与愆期交战。战上二十余合,愆期大败,损去战船三十只,折去水军千余人。
  赵胤等失南寨,到晚来见陶侃,侃甚忧之。侃将孔坦曰:“本不须召郗公,遂使东门无限,今宜遣还京口,虽晚犹胜也。”侃然之,乃令郗鉴率部下还据京口,立大业、曲阿、陵亭三垒,以分峻兵势,鉴从其计。苏峻果疑之,分兵去攻三垒,又使人持书命祖约攻之。祖约得书,遣祖涣、抚抚率七千兵袭湓口。涣、抚兵卒至,毛宝急令民兵共三千人,与涣、抚交战。毛宝中矢出血,流髀彻鞍,宝忍痛,急使人踏鞍拔箭,血流满靴,又复出战,勇敢当先。于是士卒尽力一击,涣、抚大败走还。毛宝追数十里,杀伤其众五千余人,方始收军还屯。
  却说苏峻使韩晃率兵攻宣城,内史桓彝闻之,以军进屯泾县,方知京城不守,被峻所破,心中烦恼,朝夕忧国。时长史裨惠劝桓彝曰:“苏峻势大,朝廷莫能制之,今吾孤军在此,焉能拒战?不如使君遣人以书伪与通和,以纾交至之祸,可保军民耳!”彝曰:“吾受国恩,义在致死,焉能忍垢蒙羞与苏贼相通!如其不济,此乃命也。”言讫,即遣副将军俞纵以兵三千出屯兰石,以拒峻军。时韩晃以兵五千来追桓彝,兵至兰石,正遇俞纵军至,两军大喊,二将交锋,纵力怯,被韩晃斩于马下。晃麾军大进,来攻宣城。彝调兵守护城池,并不出战,与晃相持卒岁,粮尽城中自乱。韩晃探知城内备细,大驱人马攻城,城陷,桓彝被晃所害。彝妻刘氏,次子温、冲五人逃走外家,得免其难。晃既克宣城,使人戍之,自以兵还归石头。
  七月,却说祖约部下诸将,阴与后赵通谋,许为内应。后赵王勒遣将军石聪引兵二万人济淮,攻寿春。祖约闻知,急勒兵众回战,大溃。于是祖约领家属,奔走历阳。
  太荒唐
  刘骏南朝宋世祖孝武皇帝,字休龙,小字道民,文帝刘义隆的第三个儿子,母亲是路惠男。十八岁为安北将军、徐州刺史。二十四岁时,太子刘劭杀文帝刘义隆自立,密令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杀死刘骏沈庆之刘骏刘劭。荆州刺史南谯王刘义宣、雍州刺史臧质、司州刺史鲁爽也起兵响应。刘骏在新亭大败刘劭,即皇帝位。随之攻克建康。刘骏杀大哥太子刘劭和二哥始兴王刘浚,将他们暴尸于市。
  刘骏“少机颖,神明爽发,读书七行俱下,才藻甚美,雄决爱武,长于骑射。”经过一场兄弟的残杀即位以后,刘骏便越来越放荡,行为怪异。
  同室操戈,互相残杀,刘骏深感诸王、宗室、朝中重臣、封疆大吏等不能权重,重则尾大不掉,于是借机分割封疆、削弱权势。他分割扬州,设东扬州。又分割荆、湘、江、豫四州,设郢州。罢南蛮校尉,省录尚书事,吏部尚书之职一分为二。
  南徐州刺史竟陵王刘诞天性仁厚,知书达礼,在诛灭刘劭、刘义宣之乱中有功,人心向往,豪士云集,势力强大。刘诞是文帝的第六个儿子,是排行第三的刘骏的六弟,刘骏对他又忌又畏。
  大明三年(459年)四月,刘骏不宣而战,突然派兵攻袭刘诞,试图一举击溃刘诞,借机将刘诞杀死。不料,刘诞所部训练有素,遇袭并不慌乱,反而将前来攻袭的刘骏兵将一举击溃。刘骏大怒,下令搜捕刘诞在建康的亲属、故旧、心腹、同籍、私党,全部将他们斩首,死者数以千计。
  刘骏随后调集重兵,围攻广陵城。大明三年七月,广陵城攻破,刘诞斩首。城中男子不论大小老幼,统统杀死。士民先被刳肠剔眼,笞面鞭腹,烈酒灌创,然后斩首的达三千之众。刘骏还将首级集中建康,称为京观。城中所有女子都赏赐军士,供他们淫乐。
  刘骏喜酒好色,终日沉迷其中。他在宫中但见所好的女人即淫,而从不问尊卑亲疏,宫禁混乱。他好游猎,玩乐通宵达旦,不分昼夜。性喜奴媚诌佞之徒,刘骏还爱聚赌,他的赌友是侍中颜师伯,动辄一输百万,开心玩乐。
  刘骏淫乱后宫,又骚扰京郊,朝野尽知。丹阳尹颜竣痛感国危时艰,心中万分悲痛,便对其淫乱奢侈,数次上书切谏。刘骏大为恼火,诬指颜竣与叛臣刘诞通谋,先砍断颜竣的双脚,然后慢慢把他弄死。前卢陵内史周朗也不满于朝政昏暗,国事艰危,上书直言切谏。刘骏只以“居母丧不如礼”为说词,将周朗杀死。
  刘骏奢侈淫逸,大兴土木,广造宫室,一应土木宫室都极尽华丽,加之赏赐幸臣无度,府库为之尽空。葬殷太妃仅凿通山道就达数十里,又为殷太妃立庙祭祀,所葬宛如一座后宫。刘骏一面奢侈淫逸,一面又勒索刺史、二千石等封疆大吏,让他们奉献,然后又不计多寡的豪赌。这样的结果便是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刘骏嗜酒如命,饮必大醉。每次宴会亲友、群臣、来使,总是令在坐者痛饮至醉。而且在宴饮中,刘骏还爱让群臣相互嘲讽、叫骂,丑态百出,以此取乐。他还根据群臣的高、矮、胖、瘦、圆脸、长脸、漂亮、丑陋,一一赐给绰号,然后不论朝堂殿下,直呼绰号取乐,从不称其官称名姓。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他还让奴仆侍婢手拿木杖,随意指示他们敲打朝臣,即便国戚、重臣、上主尚书令也不能幸免。
  宫闱淫乱
  北魏孝文帝拓跋元宏(后因改姓元,也叫元宏),可谓一代英主。旧史说他,“听览政事,莫不从善如流。哀矜百姓,恒思所以济益”,似非溢美饰词。他及其祖母推行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对北方民族大融合,加速北魏封建化的进程,都起过积极作用。
  就是这么一位颇有雄才大略的君王,在处理家内事———后妃争宠、王子夺嫡的时候,也失之偏颇。孝文帝昭仪冯氏,恃宠借威,谗陷其妹冯皇后,夺取后位,逼得妹妹削发为尼。而冯昭仪在宫中,与宦官私通,演出一幕幕宫闱丑剧。
  孝文帝五岁即位,其父献文帝拓跋弘甘当太上皇,实权操在祖母冯太后手中。冯太后为巩固本家地位,让冯家世代尊荣贵盛,把弟弟冯熙(官拜太师)的两个女儿嫁给孝文帝。
  冯熙二女在宫中,定名位的时候,次女被立为皇后,姐姐却当了位次一等的昭仪。这是因为长女庶出,即冯熙的妾常氏所生,妹妹则是正妻所生,妹尊姊卑的缘故。
  冯氏二女,虽然出自一门,但性格德操大不一样。皇后冯氏,仪态端庄,不苟言笑,旧史说她“贞谨有持,颇具德操”。她也曾一度受到孝文帝的恩遇尚重,但敬重不一定能导致爱情。姐姐冯昭仪不像妹妹那么矜持。她“独工姿媚”,善于献媚邀宠,精于迎奉应对,其玉貌花容、心计良策,也高出妹妹一等。
  冯昭仪得宠,又自以姐姐自居,而且比皇后早入宫掖,“素见待念”(她曾因病被冯太后打发出宫,入阉养治。孝文帝托人四出打听,把她接回来),因而轻视皇后,常常不以妾礼叩拜后宫之主,甚至把妹妹视为眼中钉。
  冯昭仪早就窥视中宫之位,欲取妹妹而代之,对皇后百般诬谗构陷。与元宏枕席私谈,无非讲皇后坏话,捕风捉影,挑拨离间,或无中生有,陷害妹妹。对国事从善如流的孝文帝,在婆婆妈妈的纠缠中,变得偏听偏信,从暗去明。他决定废后另立,群臣的进谏也不愿听从。
  终于,在魏孝文帝太和二十年秋七月(496年8月),诏废皇后冯氏为庶人,打入冷宫。冯皇后有口难辩,只有自叹命薄。她乞请出居瑶光寺,情愿削发为尼。最后获准,当了练行尼,老死于瑶光寺。太和二十一年中历七月甲午(497年8月22日),册封冯昭仪为皇后。姐姐如愿以偿,位居中宫。
  然而,这位第一夫人并不争气,在男女私情上有失检点,与宫内宦官高菩萨淫乱。冯昭仪又勾结中常侍(宦官)双蒙等,为其心腹,内外隐瞒。另一宦官剧鹏苦谏不从,忧愤而死。
  事情终于在宫内外流传,当时孝文帝正在南征前线。问题由孝文帝女儿彭城公主首先揭发。元宏十分惊骇,未曾全信,权且保守秘密。
  回到洛阳,孝文帝下令抓捕高菩萨、双蒙等人,经刑讯后弄清事实真相,又连夜传审冯昭仪。自彭城公主出走,冯氏也十分紧张。一方面把母亲常氏接入宫中,搞一些祷厌迷信之事,诅咒孝文帝快死;另一方面收买身边人心,赐以衣物,令勿泄漏。听到孝文帝返回,接二连三派人去拜问起居。冯昭仪受审前,从她身上搜出一把三寸长的小刀,这自然是图谋行刺的物证。
  冯昭仪供出实情,孝文帝又气又急,病势加重,一命呜呼。死前遗命:“吾死之后,可赐自尽别宫,葬以后礼,遮掩冯门之过。”丑事不宜张扬,看在祖母冯太后、岳父冯熙的面上,孝文帝只好忍气吞声。
  侯景反叛梁王饿死
  太清元年(547年),萧衍已经做了四十六年的皇帝,自认为“文治”之盛,古今无人可比,十分得意。然而,得意之余,想到自己的“武功”与“文治”比较,未免太不相称,不觉又有点遗憾。自此,他茶饭不思,寝卧难宁,忧心忡忡。有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北朝的地方长官纷纷割地来降,不禁大喜而寤。次日上朝,他向文武百官宣布梦中所见,文武百官齐声道贺,都认为是统一天下之兆。这年六月,东魏大将侯景果真率众来降,应了萧衍的梦中所见,萧衍兴奋异常,迫不及待地封侯景为河南王,任命侯景为大将军、大行台、使持节都督河南南北诸军事,同时派侄儿贞阳侯萧渊明率师北上,协助侯景收复中原疆土。正当萧衍与满朝文武以为胜利即将到来,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的时候,北方的形势却急转而下,发生了令人震惊的变化。
  原来,侯景本为北魏怀朔镇(今内蒙古固阳县南)羯族有名的无赖,为人狂妄自大、反叛成性。早年当过怀朔镇的戍兵和曹史。六镇起义失败,投降尔朱荣,受到重用,官至定州刺史。高欢灭尔朱氏,他因与欢有旧,降欢并受到宠信。北魏分裂为东、西魏的那年(534年),他受任东魏河南道大行台,统州十三,兵十万,专制一方,成为高欢手下最有实权的人物。从此,他疑心所有的人都觊觎他的权势,随时作好了反叛的准备。
  侯景初镇河南,即对高欢说:“今后我在前方,距京城甚远,奸人易生诈伪,大王如果赐书,请先做记号,以便识别。”高欢采纳,凡与侯景书,均在另面加墨点,即使子弟也不让知道。中大同元年(546年)十一月,高欢病笃,不能握管,长子高澄便矫书召侯景,并无陷害之意,书另面无墨点,侯景遂疑惧,于次年正月宣布反叛。这年五月,侯景被东魏大军围困,不得已,向西魏权臣宇文泰投降。宇文泰对侯景的个性知之甚稔,受降如临敌,一面派兵侵占侯景的河南疆土,一面命令侯景速诣长安接受约束。围解之后,侯景果然致书宇文泰,声称:“我耻与高澄小儿平行,怎么可能与你比肩?”又宣布反叛。在东、西魏的夹击下,侯景不支,才于六月袭取梁朝的寿阳城做临时避难所,并向梁朝投降。
  对于吃斋事佛的萧衍,侯景一向看不起,早年曾向高欢夸口:“我可以渡江缚取萧衍老公,以做太平寺的寺主。”而对于侯景,萧衍君臣毫不了解,先是期望甚高,后则极为鄙视,终于酿成灭顶之灾。
  贞阳侯萧渊明率师北上,进攻彭城。萧渊明所部五万士卒,大都是强行征发而来的自耕小农,他们厌恶萧衍政权,厌恶于己无益的战争,毫无斗志。行至彭城附近的寒山堰,与东魏大将慕容绍宗所部相遇,一战即败,萧渊明被俘。侯景出师也不利,屡战屡败,最后干脆龟缩在寿阳城内,作起壁上观来。萧衍得知消息,紧张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希望变成了失望,萧衍君臣对侯景的看法和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高澄俘获萧渊明之后,令萧渊明修书到建康,称东魏愿与梁朝和亲通好。侯景在寿阳,地处南北通道,风闻其事,便伪作东魏书送建康,求以贞阳侯换己,以刺探萧衍的心事。舍人傅岐对萧衍说:“侯景百战之余,岂肯束手受挚?”谢景、朱异却大言道:“侯景奔败之将,一使之力便可成擒。”萧衍复书遂称:“贞阳旦至,侯景夕反。”侯景得书,大怒,道:“我知吴儿老公薄心肠!”开始策划反叛梁朝的阴谋。在此之前,侯景曾请娶王、谢之女为妻,萧衍大咧咧地答道:“王、谢门高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因而侯景发誓,一旦反叛成功,定要大杀梁朝的高门大族。
  就在侯景把寿阳地区居民全部占募为军士,磨刀霍霍,反叛面目日益暴露的时候,萧衍还认为侯景不足为虑。侯景借北伐之名,要求赐给大量青布做征袍,派遣东冶锻工制造甲仗,萧衍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太清二年(548年)八月初十,侯景在寿阳正式举兵,宣布反叛。侯景利用人民对萧衍政权的不满,扩大队伍,军威甚盛,一口气打到长江北岸。这时,朱异还认为:“侯景必无渡江之志。”萧衍也相信“长江天堑”,侯景渡不过来。谁知侯景早与阴谋篡位的萧衍的侄儿萧正德勾结,答应反叛成功,立萧正德为帝,萧正德秘密用大船把侯景的兵马从江北的横江浦(今安徽和县东南)接到江南的采石(今安徽马鞍山市西南)。这时,建康才宣布戒严,但为时已晚。
  萧正德又暗派人打开城门,引侯景入城,并与侯景联合,包围了台城。
  台城是梁朝的宫城,也是萧衍的最后一道防线。到这时,他才意识到,是自己的一味宽容酿成了侯景谋反的大祸,现在已无退路,只有一拼到底,听天由命了。台城防守牢固,侯景一时不能攻下。此时,萧衍已八十六岁,城中防务由太子萧纳主持,防军在羊侃的指挥下顽强抵抗。羊侃病死后,右卫将军柳津继续率众防守。侯景为攻下台城,想尽了办法,或用火烧,或用水淹,均未能奏效。从十月转到三月,台城仍未被攻下,然而城中的情况却越来越恶劣了。台城初被围时,城中有男女十万余人,甲士二万余人,米四十万斛。随着时间拖延,城中粮食断绝,战士死伤严重,能够登城作战的士兵已不足四千人了。这些人也都瘦弱不堪。城中道路上到处堆着腐烂的尸体,臭气熏天。三月十二日(丁卯)黎明,侯景军队从城西北楼攻入台城。
  五月二日,做了四十八年皇帝、享年八十六岁的梁武帝萧衍,想吃蜜,侯景不给,在被囚禁的宫殿里饿死了。
  萧衍之死,实际是大梁王朝灭亡的象征。
  巧意媚主弄权造冤
  和士开,字彦通,清都临漳(今河北临漳)人,生于北魏孝明帝正光四年(523年),他的父亲和安,很善于捉摸上司的脾气性格,因此在东魏官至中书舍人。和安曲意奉承的伪善行为,史书记载了一件很典型的事情。一次,东魏孝静帝于半夜和大臣们研讨学问,命他看看北斗星斗柄指的方向,他回答说:“臣不识北斗。”他是否真的连北斗星都不认识,当然是个疑问。当时是高欢专制朝政,孝静帝只是个傀儡,和安拒绝孝静帝命他看北斗之令,自然是对高欢表示忠心,因此,当即任命他为给事黄门侍郎,后为仪州(今河南汲县)刺史。
  和士开生长在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西域商贾家庭,又有这样“善事人”的父亲,家教、身教、言教对他的熏陶,加上他有点小天资,比常人反应灵敏,自然深谙处世为人的秘诀。
  北齐是北魏六镇军人高欢奠定的政权。他自称是渤海棱(今河北景县东)人,是当时汉族的名门大姓之一,因为祖父高谧犯法流放边镇,因而居住在怀朔镇(今内蒙古固阳县南)。他藉以建立政权的六镇军人,主要是鲜卑,或鲜卑化很深的其他少数民族、汉族等,其中的上层分子,与高欢有着共同利益,形成一个政治集团。正因为北齐统治成员主要是鲜卑贵族集团,所以他们大力反对北魏孝文帝以来的汉化政策,大搞鲜卑化,以致造成政治黑暗,经济破败的局面。北齐历代皇帝,基本上都是荒淫无耻的昏暴酷虐之君,以昏暴之君,必用奸伪之臣,因此北齐出了一大批奸诈佞幸之辈。而禀性卑鄙、曲意媚主的和士开,就有了条件玩弄手腕,以售其奸。
  和士开一开始便投靠高欢第九子,即后来成为武成皇帝的高湛高湛赏识他,是因为高湛特别喜好一种名为“握槊”(双陆一类)的博戏,和士开很会玩这种游戏,因此受到高湛的赏识,故而有此征辟。加以和士开乖巧灵便,善察人意,又能弹一手好琵琶,因而日见与高湛亲狎,大受宠幸。
  太宁元年(561年),高湛登基做了北齐皇帝,和士开便开始飞黄腾达和贵幸用事了。他一日三迁,晋爵升官,累除侍中。
  身居高职、手握重权的和士开,从来就没有想想怎样为国家、为百姓做一两件好事,整天只想着往上爬,抓大权,保住贵盛的地位,因而竭尽全力和挖空心思获取宠幸。他的办法是引导高湛干些无道之事,不但言辞容貌而且行为举止,都极其鄙亵,以夜继昼地寻欢作乐,君主不像君主,臣下不似臣下。士开竟至劝高湛说:“自古以来,帝王无数,尽成灰烬。贤德的尧、舜,与暴虐的桀、纣,又有什么不同的呢!陛下您应趁少壮之年,恣意行乐,纵横享受,放任情怀,这就是所谓一日快活敌千年啊!您将国政杂事分付大臣们去办,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不要自己为自己找苦吃了!”武成帝高湛听后非常高兴。
  和士开除了百般奉迎,邀宠于武成帝外,还千方百计邀宠于武成胡皇后和皇太子,苦于经营,,妄图武成之后,仍受重用,而胡皇后,也确是对他优宠有加,十分信任。
  当时胡皇后喜欢小儿子东平王(后改封琅?王)高俨,想让高俨继承皇位,武成帝。和士开为了投靠太子高纬做靠山,采纳了祖惨的密谋,借彗星出现的机会,借口天文指示除旧布新,请高湛自为太上皇,立太子高纬为皇帝。高湛听从了他的劝说,立高纬为帝,是为北齐后主,自为太上皇。由此,他更加见重于二宫,大被亲宠。武成帝认为和士开有伊尹霍光的才能,所以临死时将高纬托附给他,殷勤嘱以后事,临死之前,又握住和士开的手说:“不要辜负我的心啊。”死后还没松开和士开的手。由于武成帝深相寄托,后主对他“深委仗之”,对于后主高纬,和士开继续曲意相媚,运用各种手段,引诱后主不理朝政,只顾尽情游乐。后主也就深居宫中,沉溺在丽色淫声之中,不上朝理事,很少接见朝士,不亲自过问政事,国家一日万机,都委付给一班小人,而自己整天与美人宴乐。后主既然如此,和士开便能窃居大权,权势达到了的程度。
  和士开邀宠于胡皇后,所用狡黠奸计,竟是下流无耻地与她私通,经常利用与胡皇后玩握槊游戏的机会勾搭成奸。正因为两人有此暧昧关系,所以胡皇后成为太后之后,两人共相表里,狼狈为奸,干了不少坏事。
  赵郡王高睿与大臣娄定远等人筹谋驱逐和士开,聚集朝中亲贵们共商计策。正好一次胡太后在前殿摆酒招待众亲贵王侯,高睿当面陈词,历数和士开的罪过,第二天,高睿等人又邀约共到云龙门前,派文遥入宫奏说驱逐和士开之事,太后不予理睬。段韶呼胡长粲再次传奏,太后才说:“先帝梓棺还未殡葬,如此大事,匆速处置,恐为不当,希望王爷们细加思量才好。”赵郡王高睿等人软了下来,一并拜谢而离去,不再说什么了。
  同时,和士开也紧张活动,展开其玩弄权术的鬼魅伎俩,作了充分的表演。他先是稳住太后与后主,避免失去她母子二人的信任。为此,他编造谎言,说,如果将自己外放,正是剪除陛下羽翼。一番话说得太后与后主连连点头,真的认为和士开是自己稳坐宝位的屏障,所以极力与高睿等周旋,拖延时间,假意任命和士开为衮州刺史。接着,和士开又从对手阵营中打开缺口,在内部瓦解高睿等人。武成帝安葬完毕,高睿等见和士开并无动静,便不断催促他上路到职,他当即开始实行打开缺口的阴谋。他早已认准了娄定远贪鄙成性,便用车装了美女、珍珠穿制的帘子,和许许多多世所罕见的奇珍异宝运到娄家,娄定远十分高兴,和士开因此得以再次见到太后与后主,陈诉说:“先皇帝溘然驾崩,为臣我自愧没能跟从而死。我揣度朝臣权贵们的意图,他们是打算让陛下您做第二个即位不久即被废掉的乾明皇帝啊!我出京之后,朝中必有大变。我有什么脸面去九泉之下见先皇帝呢?”随即痛哭起来。后主及太后跟着哭泣,并询问有什么计策。和士开回答:“为臣我已进到宫中,没有什么可顾虑的,只须立即颁行诏书即可。”于是,后主下诏:贬黜娄定远为青州刺史;谴责赵郡王高睿破坏君臣之礼,心怀不轨,召入宫中将其斩杀;恢复和士开侍中、右仆射之职。娄定远将和士开馈赠的重礼全部物归原主,并另外用许多珍宝贿赂和士开。
  这次高睿与娄定远、元文遥等权臣合谋逐出和士开,得到许多大臣朝贵的支持,如冯翊王高润、安德王高延宗等人,连北齐最富声誉的元勋段韶等也是赞同的,本来可以成功。但是最后功亏一篑,除了太后和后主坚决支持和士开的因素外,和士开的狡诈阴险,善于玩弄权术,制造冤案,手段毒辣,密谋诡谲起了决定性影响。事件之后,他不但官复原职,任侍中、右仆射、尚书令、录尚书事,还封为淮阳王。大权独揽,越发贵盛,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本文链接:https://famous.a8z8.com/jinchaogushi/15165.html【如需转载请注明出处】